胡同的深处,有一处挂着“风流雅舍”大字招牌的茶馆,自是吸引了许多文人雅士前来消遣时间。昨日去时,正巧碰见两位墨客在对弈——一位是素袍黛鞋的白发老者,一位是布衣麻裤的墨发青年。待我上前围观时,两位已对了半个时辰。棋盘上已布满了黑黑白白的棋子。
青年手执黑子,两弯剑眉紧锁,一双凤眼微抬,额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子,顺着耳旁的几根发丝流下。面对着棋盘上的紧张局势,白子步步紧逼,被迫退到一边的黑子已无后路;能否杀出重围似乎已成定局。青年面露难色,求助似的看看周围的观者——一位手执棋术书卷的学者抚着胡须微笑,一位外罩蓝色布衣的教师背着双手摇头,一位身着齐胸襦裙的女子盯着棋盘不语,一位扎着羊角小辫的娃娃捂着小嘴偷乐。青年执子的右手僵在棋盘上空,不知将落在何处。反观对面老者,一副似笑非笑的面容,给青年带来了极大的不安。“这盘棋,那位长老定胜。”一旁的教师轻轻地在我耳边道。青年的眼神飘忽不定,似乎在棋盘上寻找着什么。待他将棋盘仔仔细细又巡逻了一遍后,已过了半盏茶时日。突然,青年的眼神直勾勾地钉在了棋盘上白子密集的一处。青年脸上,顿时增添了一抹得胜归来的笑容,执子的手立刻落了下去。
观者立刻来了兴趣,对青年下的那颗子指指点点。不过众多人都认为,这颗子下到了点上,破了老者的阵法。
老者面色一凝,执白子的手不觉落了下来。银白须眉吊梢起,蜡黄眼角皱纹凝。青年的那颗黑子在白子的包围下显得格外抢眼。盯着那步决定了结局的棋,不禁想起了曾在书中读到的一幅战争的场面——远处,如胭脂一般的夕阳轻轻地褪下,金盏黄的天空下,辉映着偏偏赤色的彩云。苷蓝绿的山岚上,点缀着一大片军营与士兵。写着大字的军旗斜斜的插在帐篷旁,几匹全副武装的战马,洋洋洒洒地甩着茶褐色的尾巴。隆隆的战鼓在军营的头顶炸裂开来,身着瓦灰战袍,头戴银灰军帽,外披夜灰盔甲,脚蹬鹤灰军靴的将军拖着长矛,背着弓箭从营帐里出来,跨上一匹马,拉扯着缰绳。战马长鸣一声,立刻载着将军,在夕阳下狂奔。士兵们一个个听得隆响的擂鼓,都振奋着士气从营帐里出来,带刀的带刀,弄剑的弄剑,立刻在山前排好了缜密的八卦阵型。步兵昂首挺胸气蓬勃,骑兵正义凛然意风发。
老者依旧平静,但是掩藏不了他眼神中那一丝慌乱。他在继续观察着。
对面的战鼓也擂起来了。顿时喊杀声一片,潮水般势不可当的士兵从四面八方涌来。八卦阵顿时乱了阵脚,不过半个时辰,八卦阵已被破。对方的将军脸上春风得意,正挥舞着手中的宝剑,剑指前方;士兵脸上满是喜悦,正奋力地向前方冲杀,热血沸腾。夕阳的余晖,轻轻的洒在将士酡红的脸上,像醉了酒。
不过,当真正的夕阳透过轩窗铺到棋盘上来的时候,老者的眼睛里已经没了担忧,全然一种轻松。正当青年疑惑地打量着老人的神情、观察着布局时,老者骨瘦嶙峋的手,已执白子落在了棋盘上。棋子落下的声音异常清晰。片刻后,老者爽朗的笑声在茶馆里响起。原来青年并没有将老者所有布阵破除,老者的一步棋,直接将青年的棋推入了绝境。
青年和老者简单地行了揖礼后,观者便纷纷向四处散去,老者也即抽身往外走。赤金色的阳光洒在了老者素色的衣袍上,他的背后,留下了一串琥珀般耀眼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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