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云起时

王维《终南别业》里的两句诗：“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初读，会由衷感叹这两句诗写的真是很有境界，让人的精神为之一振。但真正了解这两句诗的深刻，还要知道他写下这两句诗时的背景，他自己当时是一种什么处境。

表面看上去，这首诗好像是在写游览山水，但其实这是一首绝境之诗。中年官场受挫，前途无望，加之妻子离世，家庭生活也遭遇重大变故，王维写这首诗时，人生正处在绝境之中。往回走没有归路，往前走万丈悬崖。这首诗可以说是王维后期，所有诗歌表达人生境界的一个总纲。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这句诗，好就好在一个穷字。一个人在山里，沿着水流往前走，走呀走。走到水的源头再往前走，路就断了。按常理来说，一个人在山里，沿着水流走路，可以说走到水“源”处，可是王维却说，走到水“穷”处。这个穷，是穷途末路的意思。是一个人在漫长的人生当中走路，走到了绝境之中，像魏晋时阮籍走路，走到一条路的尽头，绝望地大哭。他那是穷途末路之哭。他哭的不是眼前的路断了，而是心灵上走投无路。

人生很多时候都有绝境，甚至每一天都有绝境。遇到这样的时刻，我们一次次地问自己，我们该怎么办？这个时候王维会告诉我们，即便走到绝境，我们还是可以坐看云起时。再走下去，前面可能就是悬崖了，那么不妨我们坐下来，看看眼前的白云，一点一点升起来。不妨坐下来，等一等看一看，把当下的困境放到一个更长远的时间去看待，把当下过不下去的事，放到自己生命漫长的时间内去看待。可能很多事，慢慢就有了转机，这个绝境可能也会慢慢过去。

人生至暗时，可能光明也正在开启，“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内含的哲理，耐人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