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活了多少年,才不会被一些话轻易打倒?
比如爱我的朋友建议我要多接触社会,不要太孤僻,我就会立刻焦躁,自我贬低,无所适从,结果,社会也没多接触,人更加孤僻了。
现在,谁再跟我这么说,我还是会感到对方的好意,懂得对方真正要表达的意思,然后,不会再陷入自我否定的泥沼了。
好的,我也捕捉他人的善意,我也欣赏世界的美丽,我也散发无尽的暖意,我却有一方天地,与他人无关,我在这方天地里,自在安然,巍然不动。
我的一方天地里,有一块,是舞蹈。
38岁开始在成人芭蕾班上课,到46岁的今天,我已经会跳所有曲子,可以不用想动作,只是酣畅表达了。
舞蹈时,你能感到你与世无关。你自拈花微笑。整个世界如一个人,站在那儿,你若看见他,也只是远远看着,你不卑不亢,无忧无惧,无欲无求。你可以对他微笑,可以对他漠视,可以转身离开。
舞动时,身心处在高潮,像那爱欲喷发和满足的绝美时刻,浑身的每个细胞都在爱着,动着,美着,醉着。如果这时候你看到舞者,她的脸上会自顾闪着光。
我在跳舞时,跳舞间歇时,甚至之前换衣服,之后穿衣服时,都不愿意说话,甚至是无法说话,我感到我的身上有一股气,饱满鼓胀,一张口就要漏气了。我不明白那些跳舞时或者舞蹈空隙时总说话的人,她们真的跳进去了吗?那些总去量体重,张嘴就我胖了你瘦了的人,跳进去了吗?
当然,这跟我无关,所以,我目中无人,不说话,只跳舞。
舞蹈课上中年妇女居多,我常常在心底佩服我们这些中年妇女。你可以想象,我们站在地球上,地下一定有个淘气的老头儿,一点不带算错的,到时候就钻到你脚底下,把你往下拉,非得让你弓腰驼背散了架。可是,我们这些中年妇女,挥汗如雨,奋力向上,挺胸抬头收腹提臀,气沉丹田,用力向上,地下的那个老头抓不住我们,一边叹气去吧。
舞蹈课是一个半小时,当我这天休息好,不太累时,跳舞的时候,感受到的感情就特别多,一首曲子一个样儿。
热身时的曲子一响,我就后悔。后悔二年前在大凉山支教时,我没有给山里的孩子唱这首歌,如果那时,我让他们趴在课桌休息时,我和他们参加婚礼挤在土屋的一个被窝里深夜孩子们还不肯睡时,给他们轻轻哼唱: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让那温柔像月光照进孩子的心,那日后,当他们难过时,也不会太悲伤吧。
我真后悔,哪怕我用了一年时间陪伴他们,哪怕我教了他们不少歌,不少舞蹈。
跳《少女的祈祷》,我就变成少女,唇边含笑,清灵淘气,自娱自乐。
跳《梁祝》,开始时,蝴蝶双双飞,安宁美好,跳到陡生突变,心生疼痛,热泪盈眶,蝴蝶挣扎,到最后定格,天地静默,命运既然。
跳《春天的芭蕾》,不禁嘴角上翘,气宇轩昂。那是我们高中同学相识30周年聚会的夜晚,狂欢后,几个篝火队开始比试节目,班长让我上,班长一脸郑重,拉着我的手说:妹子,咱们就指着你了,你上,你能行。我就在乡间高大的舞台上,对着天地明月,对着我亲亲的老乡,跳一首春天的芭蕾,一袭红衣,一气呵成,为我们班,为我自己,争了大大的光。
跳新疆舞了,我不禁笑得合不拢嘴,心里那个得意啊,谁都不知道我迷倒了多少男生呢,年龄段在8岁到10岁的最多。那是山里的六一儿童节,我在那坑洼不平的土操场上,穿着芭蕾舞鞋,绿裙子,跳这首,那些小孩们拥挤着,蹲坐在地上,迷惑不解地看着我,我只有笑,笑,再笑,跟此刻一样。
跳《红豆红》,拿着扇子,扭搭扭搭,少女含羞。现在舞技更好了,可是最精彩的演出一定是多年前那次。那是在大学同学的家里,辽宁乡下,丰盛的晚餐后,同学的老父母坐在炕边,我给他们跳,没有扇子,拿了枕巾,扭打扭打,眼神随着枕巾飞,笑坏了我的同学们,看乐了我的父老乡亲。
今晚,我又换上舞蹈衣,在家中舞蹈。独自舞蹈时,更觉遗世独立。指尖延伸,能触摸到亘古不变的寂静。
亲爱的我们,我们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我们可以用我们的身体,我们的心灵,一直向上,向远,我们柔软又有力,我们能爆发又会控制,如我们这充满无限深情的,灿烂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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