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穿高跟鞋

苹果还青着，没有成熟，带着酸涩。红唇迫不及待，咬了一口。青苹果上的缺口留下一圈红印，也挺好看的。

吴榕出生在一个不算山村也不算城市的小镇上。爸妈为了赚钱去了大城市发展，把她交给爷爷奶奶教育。爷爷奶奶对吴榕很是溺爱，但爷爷又是一名识分子，所以尽管吴榕再任性都好，该有的教养还是有的。

在大家的眼里，吴榕虽然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可是比那些父母在身旁的孩子要优秀得多。有一点“别人家孩子”的意思。

在吴榕小时候就希望得到像大人一样的“权力”。刚上幼儿园的时候，她就要求要自己一间房，不再和爷爷奶奶同睡。得到自己房间的那晚，吴榕一整夜都没有睡，因为怕黑，她开了整夜的灯。上小学的时候，她就不让爷爷送她上学。爷爷以为吴榕心疼自己，吴榕只是想要多一点自由。吴榕总是在追求其他孩子没有的，又是人人想要的，所谓优越。

转眼间，吴榕越过童年，越过少年，结束了高考。此间，有数不完的故事， 有关于眼泪的，有关于笑脸的，关于耻辱的，关于荣誉的等等，所有的一切都是吴榕成长路上不可忘怀的。

在等大学通知的日子里，吴榕的爸妈把她接到了上海，吴榕第一次真真正正地离开了爷爷奶奶。去上海之前，奶奶跟吴榕聊了很多，就像以后再也见不到一样，奶奶对吴榕又亲又抱，爷爷也湿润了眼眶，而吴榕早就哭得喘不过气来。

当吴榕来到父母家时，她的第一感觉是孤独，她体会到失去依靠大概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对于上海这样的大城市来说，吴榕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吴榕感受到自己像村姑一样，跟这里格格不入。吴榕感受到挫败大概是什么样的滋味。

最初的两天，吴榕的爸妈整天陪她去各种好玩的地方，吃各种好吃的东西，买各种好看的衣服。用吴榕爸妈的话，这是给吴榕的补偿。这两天，吴榕虽然总微笑着，但在夜里，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窗外的比星空还要闪烁的霓虹灯，吴榕总不免有些惆怅。

吴榕结交邻居家的女儿，叫许雯。许雯是个地地道道的上海女孩，话语里带着娇嗔。尽管吴榕和许雯不是同一类人，但是吴榕觉得她们应该要是朋友。因为吴榕也应该是能在上海生存的人。

暑假的第一个月里，上海像轰炸机一样摧毁了吴榕所有既有观念。

说来也是挺好的，不管是教科书里还是大人口中，小孩被作为一个人的最高标准来培养。但是，等到他们真的到社会上时，他们又往往又被教导说，那些在现实世界里是行不通的。

在这个月里，吴榕明白了什么是关系经济，看到了权、钱的重要性，父母能为了钱点头哈腰。“钱干不干净不重要，多少才是问题。”父母是这么对自己属下说的。许雯则告诉她化妆有多神奇，“男孩才不在乎你素颜好不好看，带出去有面子，敢不敢玩才是评判准则。”……

好多好多东西一下子涌进吴榕的脑海里。吴榕不能分辨他们说的对不对，但这些东西好像已经成为了大众默认的规则。吴榕刚开始时也反抗过，跟他们理论，说他们不对。然而他们都用“你还太年轻了，这个世界你还不了解，长大了你就会明白的。”来回答她。不知为何，吴榕的挫败感愈演愈烈，她甚至觉得没办法适应规则是自己能力不够。而吴榕不需要充当一个弱者的角色。

有一天，吴榕的爸妈全都不在家，而且大概两天不会回来。吴榕推开了爸妈的房间，坐在梳妆镜前面。她照着网上的教程，一点一点地给自己化妆，从睫毛到唇线，没有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吴榕换上了妈妈的衣服，穿上从许雯那里借的高跟鞋。站在镜子前面。妩媚，妖艳，她漂亮极了，吴榕从来没有看见这么漂亮的自己。她想走出去，尽管她还不会走高跟鞋，尽管她连站着都觉得痛，她还是要出去。炫耀也好，至少这个可以证明自己不弱于任何一个人。

吴榕走到哪里，哪里就有人看着她。强大的虚荣心让她感觉不到高跟鞋的一点的疼痛，她好像不是第一穿高跟鞋，就像已经穿了几十年一样。吴榕露出胜利者的笑。

吴榕最后走到了一个酒吧，门卫看了一眼，就让她进去了。当吴榕靠在吧台上的时候，才感觉自己的脚快炸了一样疼，吴榕不想在再动了。

“我可以请你喝杯酒吗？”，第7个男的问她这句话了，吴榕总是笑而不语，摇头拒绝也不回答任何问题。正当她要走的时候，那个男的一把拉着她的手，“别走啊，再陪我聊聊。”吴榕惊恐地看着他，吴榕用力甩掉了他的手。快步跑出了酒吧，不过用力过度，把鞋跟踩断了，跌倒再在地上。

吴榕提着一双坏掉的高跟鞋，一瘸一拐地回到家。看见镜子里邋遢的衣服，乱糟糟的头发，还有膝盖上的伤口。吴榕看起来像疯子一样。

她就这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好一会才冷笑一声地走了。她吴榕脱掉了所有衣服泡在浴缸里，想了很多东西，那些过往，那些挣扎，统统涌上来。“我真的是疯了。”吴榕把头沉到了水里，到憋不过气来才浮出水面，大口喘气。

吴榕离开浴缸，擦干头发上的水，也擦干浴室镜子上的雾气。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本来就很好看。也许说好看太俗了，吴榕看起来让人觉得很舒服。吴榕这时候才明白自己有多蠢，去别人比一些那么不重要的东西。

那晚吴榕因为疲惫，倒头就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还是孩提模样，依偎在爷爷奶奶的怀抱里，奶奶轻轻拍着吴榕的头，轻轻缓缓的说：“榕榕啊，你的人生路上会出现很多坎坷，会有很多诱惑。奶奶啊，不用你多么好的人生。奶奶就想要你能快快乐乐的。呵呵，你瞧你现在什么都还不懂，我跟说这个干嘛。奶奶啊，就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长大，一辈子这么单单纯纯的，多好啊。”

也许这个世界真的不像我们想象地那么美好，黑白明了的界限太少，灰色地域太多。也许自己的父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再跟我们说这个世界美好的一面，不再提起“为人需正直”而是“立世需谨慎”。

但是自己能够不为之所动，每个人在自己成长路上不变坏，不变成当初自己讨厌甚至憎恨的人，世界在我们眼里一直会那么美好。

吴榕脱下了高跟鞋，她明白以后自己恐怕还会穿上另一双高跟鞋，但决不能穿上以前的那一种、哪一款。吴榕如今换上以前钟爱的板鞋，依然带着不服输且更加成熟的心态，走进了大学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