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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3-16

2018-03-16

作者: 兔夕阳 | 来源:发表于2018-03-16 01:54 被阅读0次

    (3)国军的兵和官

        我们刚回武汉的时候,因为抗战胜利,人们滿心喜悦,大家对军队都怀着崇敬的感情,加之对抗战八年战斗的宣传,什么台儿莊大战,什么长城抗战,什么大刀队,什么徐州会战,什么长沙保卫战,武汉空战等等,老百姓津津乐道,我也耳熟能详,所以,军人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很高。然而,随着时间的迁延,人们发现,许多军人的纪律涣散,强抢,强要,殴打,侮骂老百姓的事时有发生,于是,兵在老百姓口中慢慢地变成了“丘八”,当面喊“老总”,背后称“丘八”,碰见当兵的就躲着走,绕道走,生怕一不小心,惹恼了他们,遭遇不测之祸。

        抗战甫结束,前线退下来了大量伤兵,街上常可见到。不少伤兵头上,胳膊上,腿上缠着沾满血迹脏兮兮的绷带,有的柱着拐杖,互相搀扶着,缺胳膊断腿的更是大有人在,惨不忍睹,令人同情。可能是因为他们为国家打了仗,流了血,受了伤,但仗打完了却没有得到合理的安置,心有不平,所以,时有伤兵闹事的传闻,汉口新市场(解放后称为‘民众乐园’)经常发生伤兵闹事的事件,因为他们认为电影院,娱乐场所应该对他们优待,无条件开放,所以,他们拒绝买票,几乎所有公众场合,都有他们闹事的事例发生,那些专管市场的稽查(相当于现在的城管,老百姓很讨厌他们,称他们为‘鸡杂鸭杂’)也不敢管他们,一不小心,还会挨他们的揍,只有宪兵可以弹压他们,宪兵是专管军风纪的。不过,伤兵从不骚扰老百姓。所以,老百姓很愿意帮助他们,送钱给他们用,送饭给他们吃,帮他们解决一些临时的困难,这类事情常有。

        我们住的院子里和邻近院子里常有国军当官的临时居住,时间都不长,一般一至三个月就走了,有的还帶家眷,大概是换防或调动经过。从小父母就常给我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岳母刺字的故事,岳飞抗金的故事,戚继光抗倭的故事,梁红玉击鼓助夫韩世忠战金兵的故事早就牢记在心,所以,我对当兵的总报有敬仰的心情,总想接近他们。有一次,在我家门口那个场子上,几个当兵的站在那儿聊天,我站在旁边好奇地看着他们,其中一个当官的,大概喜欢我,摸了摸我的头,突然用两只手捧着我两边的腮帮子把我端了起来,我吓坏了。晚上,我将此事告诉了母亲,她一听,吓了一大跳,‘嗨’了一声,摸着我的颈子问痛不痛,並说再不可以让人端着头往上提了,那样会死人的。接着,她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有一家人有三个儿子,都很小,大的7岁左右,小的4岁,一天,三兄弟在家附近的场子上玩,也是碰到几个官兵,这些官兵很喜欢这些孩子,有个当官的一时高兴,把老大的头端着往上提,哪知一下把那孩子提死了,他觉得很奇怪,怎么会一提就死了呢?於是,他又把老二提起来试试,看是怎么回事,哪知老二扭动了几下也死了,老三在那当官的端老二时就吓得跑回了家,並喊了大人,大人来了一看,两个儿子都没了,就找当官的理论,那当官的对小孩家长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这样端了一下。”边说边把老三也端了起来,孩子的家长还没有来得及阻止,第三个孩子也没了。母亲的故事讲得我心惊肉跳,以后再見了当兵的就离得远远的,怕一不小心被端死了。至于母亲的故事发生的时间,地点,结果,甚至是真是假,我从来没有想过去追问,只是记下了这个故事,作为警醒。

      大约是1946年春天,一日午饭后,我照例又出去野了一圈,回来时,发现母亲在生气,眼里还有淚,汪阿姨在劝慰她,张有乾伯伯也来了,也在安慰她。张伯伯是父亲的老朋友,又是当阳的同乡和老同学,是一位土木工程师,我们从四川回武汉前夕,父亲给他写了信,托他就便帮忙照顾我们,所以,我们回汉后,他常抽空来看看,还让他们单位的木匠给我们做了一张桌子和四张方凳,使我们有了一个像样的家。我当时不知家里发生了什么,我一个小孩子,对大人的事又不敢问,多年以后,有一次与母亲聊天,谈到此事,母亲才给我讲了事情的经过:原来,隔壁院子里当时住着一个国军的团长,不知怎么的盯上了我的母亲,当时,我母亲二十多岁,皮肤白皙,又有几分姿色,家中又无男人(当时我父亲尚未归来),以为可欺,那天中午,他闯了进来,开始,我母亲和汪阿姨以为他走错了地方,请他出去,不料他嘻皮笑脸地说些无痞无流的话,母亲看出此人来意不善,于是疾言厉色地正告他,这里住的是良家妇女,不许胡来,那团长还想纠缠,正好这时张伯伯来了,他是利用午休时间过来看看,不想碰到此事,于是大吼一声“你要干什么?”那团长吃了一惊,回头看到一位穿着西装,打着领帶的绅士进来了,一下子蔫了,嗫嚅着说,“我以为她是暗娼。”张伯伯狠狠地训了他一顿,让他快滚,否则到警备司令部去告他!母亲听了他的话气极了,大骂“你娘才是婊子!”那团长自知理亏,讪讪地走了。我母亲气得痛哭,她出身富家,从小是我外祖父的掌上明珠,哪受过这样的羞辱!以后几天,我母亲和汪阿姨都提心吊胆地担心那家伙再来纠缠,张伯伯也每天来看一下,坐一坐,还算好,那团长也知趣,再没来过,半个月后,他们部队走了,再不久,父亲从四川归来,一家人团圆了,生活步入了正常轨道。

        (4)‘六腊之战’及其它

        1946年春末,父亲从四川回來了,不久,经他的老师刘永济先生举荐,到武汉大学中文系应聘担任了一名教员,职称为讲师。因武大尚未分配房屋,他每周要奔赴珞珈山几次,从胭脂路到武大十几里路,那时只有一趟公交车去武大,每隔半小时一班,而且还不准时,为了不误课,有时父亲早早动身,徒步走去武大,其辛苦程度可想而知。那年头,物价涨得快,在武大教书的薪水往往不夠用,为了养家,父亲还经朋友介绍,先后在几所私立中学兼课,以前在四川万县的那所《安徽旅鄂中学》也搬迁回来了,就在复兴路,改名为《安徽中学》,父亲也在那里代过课,还带我去过一次,此校后来改名为《武汉市第'九中学》,我家与这所学校真是缘分不断,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家在四川万县出生的小妹,居然从这所中学高中毕业!好像冥冥中有老天爷在安排!

        现在,有些人老爱拿解放前的知识分子说事,什么一人工作,可以养活一大家子人,什么那时候,知识分子可以自由著书立说,言论自由等等。其实,许多情况人们並不太了解。中国的传统是,男人养家,女人不能随意出去抛头露面,所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就是这传统的反映,女人出外工作,男人是很没面子的,只有那些有很高的学历又有很大勇气的,独立意识强的女姓,才能在社会上打出一片天地,得到社会的认可。男人养不起家是很被人瞧不起的。所以,为了养家,男人必须辛苦地工作。那被‘养活’的一大家人,生活也未必都宽裕。所谓‘言论自由’那都是扯淡,杨杏佛,闻一多等大名人都是被特务暗杀的,鲁迅先生亦曾险遭毒手,至于一般学人,失踪者更大有人在,各中小学都设有训导员,专管师生政治教育和思想动向。其实,从古至今都一样,帮腔者荣,唱反腔者压,统治者成功之前礼贤下士,成功后,尤其是地位巩固后,就大兴文字狱。纵观中国历史,几无例外。舆论一律似乎是千年不变的铁律,秦始皇焚书坑儒,他並不坑法,不坑道,为什么?儒人爱议政,不利集权!汉代又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为什么?因为汉高祖要借助儒家思想统一全国的思想,儒家的‘三纲’,‘五常’有利于统治者!以后历朝历代的情况都大同小异,总之,统治者是一定要掌握话语权的。这个话题是个大题目,此处不讨论了。从长辈们口中,曾听说过“六腊之战”。什么叫“六腊之战”?原来,过去,学校都是採用聘用制,每到6月和腊月学期末,校长或校董会要开始考虑下学期的用人问题,谁可延聘?谁应停聘?我们都知道,任何单位的工作人员能力都有上中下之分,学校亦如此,有学富五车,博学多才,出口成章,深受学生欢迎的名牌教师,学校要靠他们立校,创造品牌,创造声誉,因此,他们的地位牢固,薪水高,也不愁聘书。至于中等的教师,就很难说了,若他很努力,人事关系处理得较好,或与校长主任有亲戚关系之类,聘书也可有保障,否则,就得投入一场‘战斗’了,要送礼,要找人,要托关系,为下一学期的饭碗而奋斗,这时,往往要到好几所学校去投聘,高不成就低就,不得已而求其次,饭碗第一!大家都知道,学校也有等级,名气大的学校,薪水高,地位高,在那里教书的教师在社会上更受人尊敬,一般学校就差多了,尤其是私立学校,生员也差些,各方面待遇也差些,即使私立学校的校长,为了把学校办得有起色,只要有可能,宁愿将聘书留给有可能来兼职的大学教师以提高学校声誉,也不愿随意交给默默无闻的普通教员,那么,那些在教师队位中,处于低端的教师就往往成为失业后备军了,我们在学校工作过的人都知道,总有那么一些教师,教了一辈子书,却始终不知道怎么教书,他们只会照本宣科,不会旁征博引,不懂深入浅出,谆谆善诱,不会化难为易,语言干巴无趣,课堂枯燥,死气沉沉,这样的教师当然不受学生欢迎,也就不受校方待见。到了学期末,常有这样的教师被淘汰出局,这些可怜的教书匠,除了那一点可怜的书本知识,对社会上的事一无所知,毫无适应能力,又手无缚鸡之力,且几乎没有其它谋生本领,加之还保有几分读书人的‘清高’,於是,很多人沦为了‘孔乙已’,这样的人和他们的家庭最惨了,常常愁了上顿愁下顿,餐餐等米下锅,所以,报上常有这样的人跳江或跳楼自殺,甚至全家因活不下去而自殺的报导,其状之惨可想而知。看到这里,你还能说,解放前知识分子的日子好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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