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一壶金骏眉。
用一只老茶杯。
当时,它是被丢弃在搬家后的老屋里,寂寞了好几年了。布满灰尘。
看到它时,内心一动。
它有老时光的样子。
拿在手里端详,母亲告诉我,
这是分家时从爷爷奶奶家分的。
于是,我把杯子带回家。仔细擦洗。
它不精美,且有些旧了,却留有祖上气息。
当年爷爷奶奶家,常是茶香缕缕。
茶香中的人儿,温情,安闲,雅致。
爷爷是木匠,文雅。奶奶精练,喜笑。
他们九个子女,二十四个孙辈。
我有幸得到过他们的一份疼爱。
进入青春期,常被爷奶叫去他们家睡觉。好些年。
我睡觉时躺在炕东头。奶奶在中间。爷爷在西头。我习惯在被窝里支愣着腿,爷爷无数次提醒我:“支空着冷啊”。他是和蔼的老头。
考上中专后,放假后又常被爷奶叫去吃饭。饺子,面条。比家里吃得好。
甚至,后来成了座上宾,过年过节还陪过客。我喜欢那气氛呀,一桌子大妈大婶老太的。一桌子茶点。虽是农村人,大家都很文明。
那些年,一打开奶奶家的柴门,院里的几只大鹅立即凶恶地冲过来,躲闪不及,大腿生生被扭疼,我哇哇叫着,忍着泪一脚跳进奶奶家门,一声“奶”,奶奶下炕,颠着小脚,寒喧着,去灶间或里房为我找点好吃的。这成了一种默契。真饿呀。
实在没什么吃的,奶奶就从毛玻璃大坛里舀一碗她酿的醋,让我喝醋。
又酸又甜。我一边喝一边啧啧。有几次奶奶还赏我吃坛子里的“醋蛾”(醋胚),呀,美妙之味!
端午节,奶奶挨个给各家孩子们送鸭蛋鹅蛋数枚。
每当辛苦劳作了一天,吃完晚饭,夜晚,爸爸妈妈穿戴整齐,拿好手电,锁好门,带我们几个孩子穿过胡同,去爷爷奶奶家坐一坐,说说话。这是一种仪式,也是很快乐的时光。炕桌上,爷爷早已摆上亮晶晶的杯子,杯里琥珀一样的茶色,空气中含着香,慢慢端起品一口:“嗯,好喝,好喝……”
我妈脾气虽火爆,在爷爷面前却很文明。他俩之间的对话很高级,慢条斯理地,谈古论今,常涉及一些人生哲理,彼此信服。我妈总爱引用我爷爷的话。
我家买了好吃的,或是杀了猪什么的,总是让我去叫爷爷奶奶来吃饭。我家从未独享过美食。一听叫爷爷奶奶来吃饭我就很幸福。奶奶颠颠地来,爷爷在后面慢慢地走。都笑咪咪的。
爷爷八十岁先走了。奶奶在四家农村儿子(后来剩三家)家轮住了十年,活到九十一岁,最后十分安详地走了,无一点痛苦。
岁数越大,我越怀念他们,怀念、至爱那些永不忘怀的茶时光:绿茶,红茶,茉莉花茶……
由此,喜茶,恋茶,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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