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上的窗户,我想打开它,趁着日头算好,借点亮光。这黝黑的暗室,除去散发的霉味,还有鼠辈慌忙逃窜的声音。我太老了,爬上来都有些吃力了,我分明记得我是多么轻巧地两三步就从这陡到几乎垂立的楼梯上来的,这木阶边缘都被踩磨到发光圆滑。
“囡囡,慢一点,不要摔着”姆妈总是关切地嘱咐那时都已经是少女的我。
时隔多年,这阁楼里的记忆我仍清晰地记得。我那整个花季或者更长的时日的境况都因缘着那一天:我坐在阁楼里窗里发呆,一只咕咕叫的鸽子把我唤回到弄堂过街,而使我对上一双明眸,在这明眸里边几乎流转了我所有似火的热情,几至暗淡。
阁楼楼尽头的贴面,挂着一个镜子,这时已经是灰尘满布,黑黑的锈斑一大块正好挡住我一只眼睛,我掏出手帕擦拭干净,我满头银白的头发,眼角深壑的皱纹清晰得有点刺眼。我颤巍巍地伸出手,挪开这个镜面,露出小小的暗格,暗格里是我曾经诀别而未带走的日记本。半世纪之后,它居然还在这里。我拿出来抖了抖灰尘,散开缠绕着日记本三周的牛皮绳,翻开这曾经鲜橘黄,现在已经发白的本子,我坐在窗边,就着快正午的暖暖的阳光读起已经淡褪的笔迹。初页还夹着一片干黄的梧桐叶,那天和着鸽子的咕咕叫,找到我跟前来的梧桐叶。上边写着“你是和春风一起来的”,文字的线条经过这半世纪之后,已经如同叶子的经络般,浑然一体。
我用枯皱的手摸着这死了的叶子,回忆一下如开闸的堤水,翻卷而来。
1970年3月27日,我刚过十五生日的第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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