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月亮的全部记忆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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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月亮是在七月底见到安棠的，那时候她才7岁，小小的身体才刚好够得到门边的白玉兰树。她依稀记得安棠被母亲领着，怯生生地躲在母亲宽大的碎花裙后面，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两只小黑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后来，安棠住进了林月亮家，和她共享一张床。她们第一天睡觉的那个晚上，林月亮看到安棠郑重地朝窗外的月亮拜了拜，是很虔诚的那种。林月亮打趣到：＂拜天上的月亮还不如拜我这个地上的月亮呢！安棠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小嘴撅着。

    林月亮开始有些喜欢这个漂亮的小姑娘了。事实上，她是个顶讨人喜欢的女孩，乖巧聪颖，却带着点礼貌的生疏。林月亮和安棠每天一起上学，互相陪伴着走过破晓前黑乎乎的巷子，一起对着汁液浓稠的红烧肉流口水，有时，安棠还会给林月亮辅导功课，嚼着肉脯干的林月亮会递给安棠一块薄荷糖作为交换。尽管她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喜欢凉得有点发苦的糖果，不对，这类东西在林月亮这里根本算不上糖果。

    日子像水一样慢慢淌过时间的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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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再来说说接触久了的安棠吧，好像并不像外表表现出来的那般乖巧，反倒有些不安分。譬如，在讨厌的数学课上看文学小说，在床底藏大包的辣条。

    最令林月亮大跌眼镜的是，安棠在大雨滂沱中把鞋袜脱掉，走在白白的小公路上，要知道，这样的乡村小道上有的是蚯蚓、鼻涕虫。不仅如此，她还怂恿林月亮脱掉鞋袜，说什么湿湿的鞋子会让鱼游进鞋里，林月亮傻傻地按照指令做了。两个十岁的小孩子就这样滑稽地提着鞋子，踏着水花，开开心心地回家了。

    安棠很孤独，林月亮想。为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她不和别的女孩跳橡皮筋，踢毽子，而是在操场的梧桐树下，一个人拾落叶。林月亮有次特意凑过去看，发现安棠把落叶铺平在泥地上，然后用手把每一寸叶的肌理按入土中，最后再把叶子小心地扯出来。此刻，林月亮惊奇地发现，叶脉清晰地印在了地上，曲曲折折，颇具美感。

      林月亮对安棠的喜欢变成了崇拜，她好酷啊，林月亮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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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从安棠第一天住进林月亮家的时候，林月亮就有种隐约的不安，她害怕安棠突如其来的出现会以突如其来的消失作为结局。而彼时年幼的她又没有抵抗的能力，只能看着安棠被命运的洪水裹挟着卷走。

    比林月亮想得要好上那么一些，安棠是消失了，但是她们有过离别前的预告。

    林妈妈在饭桌上委婉地表明了安棠的舅舅将会在两天后的午后来接走她，林月亮塞在嘴里的鸡腿就处于一种很尴尬的境地了，吐也不是，吞也不是，安棠扒完最后一口饭，安静地走回了卧室。

    紫色的窗帘被严严实实地拉上，安棠坐在床上，整理自己的衣服，仅几件衣物，她收拾了半个小时。林月亮把收藏已久的辣条塞在衣服里面，还有一大包肉脯干。安棠好看的脸蛋上没有什么表情，像一个被任意摆弄的微笑着的洋娃娃。

    黑暗把房间挤满，月亮罕见地消失了，安棠的拜月仪式照旧进行，林月亮在她睡下很久之后，才慢慢地从背后抱住她，把头埋进安棠颈窝。

    那时，她们1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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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一次语文课上，更年期的女老师有些感慨地问同学们，有没有什么事情是至今想起来仍觉得遗憾的或者温暖的。

    安棠看着老师牛油果绿的裙子，想起了12岁时的拥抱，和颈窝里的冰凉。

    林月亮应该会遗憾，那一大堆零食里缺少的薄荷糖，长长的，有些透明的块状糖果。

  关于月亮的全部记忆也没什么让人涕泗横流，或者满心激昂的，这样平淡的生活还会持续多久呢？可这轮人人都有的月亮啊，的的确确温暖了我单薄的青春啊，黑暗中被月亮烫出的小洞，满心的欢喜都快要溢出来了啊。安棠在她的高考场上，分外想念那轮地上的月亮。

    如今，门口的白玉兰已经长得非常高了，扩散的枝桠在地上圈出了一大片阴凉，林月亮有时会坐在树下，想象着花打头的快乐，或者今晚的月亮，她给安棠种了一棵海棠树，有幽幽的香气传来。

    我想，这个故事可能还会继续，也会会戛然而止，谁知道呢，反正那6个夏天美好会一直存在着。

  嗯，请继续快乐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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