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康书记是谁?他是热播剧《人民的名义》里人气最高的角色。
朋友圈,各大论坛,社交媒体,都说他实力圈粉。他勤政爱民,他有道德良知,他两袖清风,他不敢低头,因为GDP会掉。简单说,他是中国人民所盼望的清官,他是历史人物包拯、海瑞、于成龙的化身。
比起身边那么多贪污腐败者,李达康真算得上出污泥而不染。光是如此还不算什么,不少人能做到洁身自好,他让人感动的,是不屈不挠地为人民做实事,更悲情的是,因为太实诚,应了那句话,“黑锅我来背”。这样的官员现实中太少,所以引起了人们的好感爆棚。
想要看受欢迎程度,当然得看表情包的数量啦。达康书记的表情包暂时甚至压过了长者的风头。
有首歌这样唱的:男人需要走过多少路,才能成为达康书记?原唱,鲍勃迪伦。若你是达康书记的真粉丝,就不得不看一看他背后的心酸。
正如包拯、海瑞、于成龙,他是清官。可是清官也是人,他们固然道德情操高尚,也是与你我一样七情六欲的普通人,”铁面无私包青天”、“黑脸包公”都是后人神化的故事。我们不得不好奇,普通人的达康书记依靠什么支撑他艰难地“爱惜自己的羽毛”?
明朝的一些故事可以给我们启发
若你看过《明朝那些事》或者《大明王朝1566》,对明朝的制度多少有些了解。明朝有个很特殊的官职:御史,又名言官。这不是写史书的官,他们官职很低,却有一个非同寻常的权力:专门弹劾其他官员。唐朝的魏征,宋朝的包拯,都做过这个官。在明朝到了后来,他们连皇帝也照样骂。大清官海瑞曾经做过这个官职,但只是虚职。你可能会特别好奇,不是官官相护吗,明朝的御史这么厉害?
这要感谢朱元璋。朱元璋对官员100个不放心,他就赋予了御史更大权力专门负责揪官员小辫子。这些御史多是刚入仕途没有官场经验和人脉的读书人。无论是古代的读书人,还是现代的知识分子,大家都追求两件事:名和利。而且稍有脑袋的人都知道,名在利前,绝不肯为一时蝇头之利毁了名声,姑且算作知识分子读书人的节操。这些御史发现,只要自己成功弹劾了大官,立时名利双收。更重要的是,御史还有一个护身符:不因言获罪,说什么都没事。这样一本万利的买卖,那是要发扬光大的。你可以把这个制度理解为一种权力制衡的雏形。
这样一种弹劾文化,形成了明朝的一股政治势力。朱元璋之后,连皇帝也拿他们没办法。他们上书公开指责皇帝,要求皇帝改正错误。因为御史的存在,明朝的昏君才显得尤其多,比如万历皇帝多年不上朝就是被御史骂得心灰意冷。皇帝们实在怒了,也杀过御史。可是古代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杀言官会坐实昏君的名号,而被杀的御史,成就忠烈的名声。你可能会问,废掉御史制度就好了,因为还有一条:祖制不可废。就这样,御史们前赴后继,以进言被杀为荣誉,死了有名,活着顺带收获了利,何乐而不为。
中国人,或者说知识分子读书人,对历史看得特别重,最终极的理想是在史书上流芳千古,可弄不好死后遗臭万年挂到历史的城墙被鞭尸也不是说笑,这也是如今为何有很多一辈子沉默的人活到七老八十快入土时(比如毛太阳的前秘书,还有炎黄春秋的的一些老干部),有一些官员快离任时(比如2012年影帝总理离任前),突然开始说真话做实事了,他们想要留下一个好的名声,不想被牵连。所以,我们可以明白达康书记为何如此爱惜羽毛,做一两年清官尚且可以只是道德节操高,做几十年清官,大公无私固然有,附带的名声是个非常重要的激励动力。这当然不容易,不然大家就不会如此容易地被达康书记这样的清官圈粉了。
那么清官为何那么少?不仅现在少,古代也少,如此大力弘扬我们也就知道包拯那么几个人。因为,与宣传的相反,
清官实质上妨碍官僚制度运作
观众们一定还在怨恨达康书记的两个猪队友:副手丁义诊和妻子欧阳菁。一个清官的副手和妻子是两个贪官,这个清官本身就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就算真是他本人未参与,恐怕也难逃失察的责任,形象受损。关于这点,用两个人的故事来解释:海瑞与曾国藩。
海瑞,明朝著名大清官,死时连下葬的钱都没有。他向明朝的官僚制度开战,惩治腐败,奏折里的话说“再多杀几个贪官,再加重酷刑”,听起来像极了戊戌变法时康有为对光绪皇帝说的话“杀几个大官变法就成了”,幼稚之极。经常骂皇帝昏庸,给皇帝写奏折的口气是“昏君都不会做这样的事”,有次皇帝想杀了他,怒气消了后罢官了事。这一罢官就是10几年,时任宰辅张居正写信慰问,却绝不肯任用他。为何?就是因为海瑞太清廉,他自己确实清廉得无话可说,可是他站到道德制高点要求别人跟他一样清廉,一样过苦日子穿破衣服。用现在的话讲就是道德绑架。你海瑞一心想做圣人留名青史,不代表别人就得跟你有一样的追求,多简单的道理。现代人都懂的道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欲亦勿施于人”。海瑞一生处处被排挤,没有做成任何政绩,他的清廉本身就已经非常难能可贵,不应苛责。张居正是个贪官,权倾一时,但是论对明朝的贡献,张居正大得多。无可奈何,但这就是官僚制的运作模式。
另一位名人,曾国藩,清朝末年名臣,剿灭了太平天国运动,延续了清朝50年。曾国藩早年时和海瑞一样,清廉且苛责要同僚与他一样,搞得自己没朋友。后来他改变方式,自己仍然清廉,穿着破烂衣服,喝汤只有青菜叶连肉都不吃,却帮助手下行贿,纵容手下屠城抢掠,因为他深切地明白,在官僚制度下要想做成事,不可能指望人人都是圣人,必须用能看的见的利益拉拢人,不是所有人都有足够的觉悟追求死后的名声,多数人要的只是眼前的利益。
尾声
所以,你该明白达康书记亲近的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人生在世,都逃不过名利两字。境界高的官员,追求身后之名,追求做到更高的位置获得更大的名望,如达康书记这样的人,他们自然不会贪。可是他们做成事,需要的是其他各级官员的配合,这些小官员需要的是各种利益的刺激,口号式的“为民服务”对他们无用。这甚至牵扯出一个争论,到底什么是好的官?是清廉却没有政绩,还是贪了同时做出政绩?你也许说,既清廉又有政绩,这要求太高,目前的官僚制根本达不到。纵使在乎名声的人不贪,他也得默许手下的人贪,才能做成事。
不让这些小官贪,没有捞油水的机会会发生什么?答案是懒政。因为习总强力的反贪风暴,现在下面的官员们原则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上面理想远大,下面拒不执行,这就是后果。
清官与贪官,根本就是这个制度的两个体现,就如同蝙蝠侠与他的死对头小丑,是一个硬币的两面。达康书记手握巨大权力,一言堂,几乎不受约束。他是清官大家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假如他走了,换下一任到来是个贪官,你作何感想?这就是现实中真真切切的事。权力导致腐败,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权力这头野兽的第一个受害者就是握着它的官员,权力时刻都在引诱他犯错。这部《人民的名义》作者,他创作的目的,就是要给大家展现一个清官再善良,也没有什么用。他的最好下场是全身而退,更普遍的下场是,沦为贪官的一员。你爱上的达康书记,爱的是他的真善美人格,不是爱他作为一位官员。
什么时候大家不再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清官身上,什么时候这个社会也就不需要清官了。从来都没有什么救世主,救世主就是我们自己,是法治,是权力制衡,是每个人对自己权利的主张和保护,是一套完整的民众监督制度,是对一切极权的拒绝,即便这极权看起来是在打击腐败。红太阳的教训,无需重复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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