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青是大家再熟悉不过的植物,在老家三星那旮旯,无论你走到哪一户,庭院里、神柜上都可以见到它绰约的身影。
干干净净的盆子,翠绿欲滴的叶子,四季常青;橘红的果子,冬不凋零。养上一盆万年青,家里似乎也有了生机。祖祖辈辈就这么一代接一代的奉养着,把生命的绿色绵延至今,家的生机也薪火相传。
因了这绿色,生机与吉祥如意,我的祖母也特别钟情于万年青。把它宝贝似的护理着。有她在,万年青就不渴不瘦不生杂草。听说淘米水有营养,她就用它来浇灌;邻居富庆大哥说万年青属于喜阴作物,每到骄阳似火的日子,她就吃力地把它搬到背阴的地方;月亮升起的时候,又把它搬到月光下,让露水给予滋润。这周而复始的照料中,从不听她喊累过烦过。
在她的精心照料下,咱家的万年青长得比谁家都棒,看过去郁郁葱葱,煞是可爱。庄上的人凑到一起,谈起万年青,都异口同声地说:二奶奶(我祖母)家的万年青长得最好。
一直都有这样的印象:祖母一直叨叨家有万年青,日子就会过得兴旺。她目不识丁,她也不懂得万年青有许多象征意义,但她的潜意识里笃信,耽误什么可以,就是不可以耽误对万年青的照应;弄脏什么可以,就是不可以玷污万年青。
这样的念想也孕育了她这样的品行。一次徐家墩子东北角的富庆哥家生孩子,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她把家里仅有的半升玉米面送了过去,给孕妇救急;重孙子生病去医院挂水,她静穆地站在观世音菩萨像前,虔诚地焚香祈祷,祈求孩子平安归来;婚后我俩常因故拌嘴,祖母也不会讲出什么道道,只是默默地站在南屋我们的东房门口,那慈祥的眼神,那关注的神情,刺心般让人悔悟,悔不该惹老人不快。
有一次,不知道是谁把万年青摆放在路边,大家走来走去常常不小心裤脚会蹭到它。她看了心生怨气,便蹒跚地走过去,试图要把它搬到一旁的高台子上去。只见她佝偻着腰,双手紧掰着盆沿,一使劲,盆子刚离地少许又放下努力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当家里人看到后,赶紧过去帮忙的时候,她已经重重地摔倒了,瘫软地坐在地上。一只裹脚的鞋子上沾满了灰尘,飞落在一旁。
可是,又有谁能料到,祖母为了这万年青,一搬一摔,仅然从此卧床不起,以至于数日后夺走了她的性命。说真的,关于万年青跟祖母相关的文字,许久以来,我一直不敢触碰,一碰心就会心生疼惜。
我时常对着万年青发呆,闭目凝思中,仿佛祖母向我走来:她头发稀疏,发后绾着发髻,冬天头戴黑色绒线帽,帽的右侧斜卧坠着个圆形的花球。平素身着青灰色外衣,布做的纽扣从夹肢窝一直排至左下跨。两只裹脚走起路来慢腾腾的样子。
现如今,万年青依旧,长大的晚辈们,懂事的自己纵有万般孝心待你,却是没了机会。每每这种念想爬上心头,总是情不自禁湿了眼睛。祖母虽然已经远离了我们,但她身上所蕴含着的淳朴、善良品行一只如雨露般滋润着我们。唯有谨记,方才不失接棒供养万年青的真正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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