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还在床上半梦半醒，没有连贯的梦，只有几个事宜的画面，和一个讲着故事的声音。
故事中的主角，很俗套的，一个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一个是流浪的人，自古以来的故事都脱不开这种邂逅，富人和穷人最大的联系，不是欺压，就是恩爱。
那个流浪的人没有身份，我就姑且让他当个落魄书生吧，嗯，这也是一个俗套的身份。
落魄书生不知道从哪里来，他出现在这个小镇的时候，天气正在逐渐步入这一年最为炎热的时段。他叩开了女孩家的大门讨要一碗解渴的水，那就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女孩好奇地问着远方的来客，为什么你看起来如此的疲倦？
书生大饮了三碗水，任由清流自上而下、又逆流而上冲刷扑灭了在血管里奔腾的火焰，才讲出来一个故事。
他是一个不详的人，每次睡去，附近都会下雨。
小时候，听大家抱怨雨太多了，知道真相的他一个月没有合眼。
到最后忍不住睡着了，醒来的他看见自己被冲到了高地，原先的房子、人、声音，全在水里安静着。
水退了之后，他就开始了游荡，他已经不敢睡觉了，在路上的他也发现，自己只要走动，就能驱赶倦意。
就这样，他背着一个书箱，不知道走了多少年，困了，就走起来，醒了，就看一看书，听说宫中有许多奇人，到时候考入宫里，兴许就有人能治一治他身上的不详了。
当然，他在山野赶路的时候，也会因为想要体验睡觉的感觉而睡去，若在下一个村落或县城听到了暴雨淹了庄稼、冲了房屋，自己又会不住自责。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不知道为什么，见到眼前的女孩，就精神振奋起来。
他说，我给你讲故事吧，作为喝水的报酬。
她说，那你留下来给我讲故事，我继续请你喝水。
故事很俗套的，书生留在了这个镇子，给女孩讲了一个又一个故事。
女孩的父亲嘛，也知道自家的孩子和一个野小子玩在了一起。
每天晚饭他都要在饭桌上训斥女孩：你们门不当户不对的，跟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混在一起，成何体统？
可父亲从没有拦过女孩外出，他看着每天早上打着井水、悄悄从后门离开的女孩，想着若是他们害怕“恶父亲”私奔了？算了算了，自己还有儿子……
再说了，大不了入赘，家中多一张口，多一对筷子。
他也听过看过很多评书话本，大部分的故事都是由家长出手横拦，然后闹得风风雨雨，仿佛这才正常，仿佛悲剧才是这些爱情的核心。
可是，什么都比不了自家孩子还能笑着。如果日后因此不幸，因此哭着，那也是做出选择该承担的生活，而这个选择，不该是一个老父亲做出。
书生在这段时间很快乐，他终于停下了自己奔忙的脚步，开始梳理自己的前半生。
他走过了千山万水，也遇到了许许多多和自己一样怪异的人，据说，有些人已经成功进京了，据说，有些人已经忍不住终结了自己的不幸。
嗯，世界上的奇人很多，他们拥有着不同于常人的怪异，也背负着伴随怪异而来的不详。
大家都在奔走着，像一只在大海上不停飞翔的小鸟，只想有处驻足。
书生现在暂时不用展翅了，但他也知道，他们的身份注定这不是他的归宿。
他就怀着这样的心情，给女孩讲了一个又一个奇人，一个又一个不了了之的故事。因为他还没等到故事结束，就已经开始了新的旅程。
天实在太旱了，女孩想要见见水色，便打着伞和书生到了湖边。
湖在小镇以北，方正如一个棋盘，一个小亭定在湖心，远眺如一枚黑子落定。
女孩撑着伞，书生摇着船，两人就这样上了亭子。
这一次，不是书生给女孩讲故事，而是女孩给书生讲故事。
她说，这片湖是一夜而成的，据说，一位奇人到了这里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空地。
不知为何，空地寸草不生，走过这片地的人都会渴的不行。那位奇人就在这片空地上坐了三天，定了三天，想了三天。
直到当初告诉他空地奇事的农夫再次路过，跑过来拉他要走，他才起身。
那位奇人说，我已经知道事因，这片地曾是埋骨地，奈何风水被破，已经忘记前生的游魂不散。
其中便有数位奇人的尸骨，使得地上的水都被吸引压在了地下，我可解开此处怪异，望先生退至边缘……
讲到这里，女孩抓耳挠腮：我也是没本事将这个故事讲全，讲精彩，只记得那天，农夫看到一条水龙高飞，然后盘在地上。
龙化成了此湖，湖中这个亭子立着，再也不见那位奇人。
她拉着书生，捧起湖水：日后无论如何，此湖不干半分，不涨半点，湖水甘甜清冽，饮者百疲尽去。
书生跟着喝了几口，叹：不是你的故事讲不全，而是世间的故事本就纠结着，都全不了……福祸相依啊……罢了，这天气，正适合睡觉。
说着，书生还是握着女孩的手，就这样在亭子里睡了一觉。
他闭上眼的第一个呼吸，风起云涌；第二个呼吸，炎凉逆转；第三个呼吸，久违的甘露自天上来……
雨停的时候，亭子里出现了第三者，京中来使。他奉京中奇人的命令，接书生进京。
此后，女孩再见不到一个讲故事的趣人，听说，这片州府换了地方官，是一名请雨解厄的奇人书生。
她也想不通，怎么这个故事就有了一种书生突然化龙，曾经伴着的佳人要开始遥遥无期的等待。
是时候回到原来的生活里了。女孩想，她回到了深闺，开始学习刺绣。
她的手很巧，不像那一张笨嘴，她绣山得山，绣水得水，绣了繁花丢草里，谁也看不出真假……
可女孩从不去绣鸳鸯，她总说自己的水平还不够，再等等，再等等……
女孩的父亲是最开心的，也是最不开心的，他说，最后还是门户不对啊，他说，你开口，我就登门。
他等着女孩开口，女孩总是笑着摇摇头，看着窗外桃花开落。
有一扇门，从此没再被敲响过。
桃花开谢了三次，女孩终于绣出了自己的第一对鸳鸯，她突然出了深闺，又到了湖边上，天沉沉像是压在大地上的一桩心事。
湖心亭刺在湖中，似乎有个人杵在里面，她张望了半天，才看明白那只是支撑着亭盖的一根柱子。
风从左往右吹了三遍，又从右向左卷了三卷，天更沉了，也许，那个人快要睡着了吧。
女孩想象着一个伏案的身影，数年寒窗没有结果，反倒是睡一觉起来化了龙。
那个伏案的身影现在又会用什么方式打发无聊的时光和倦意？下棋，写诗，喝着茶听着本该走遍天下看见的故事？
他现在有了理由睡觉了啊，等着一个人到来喊他睡觉，又等着雨下够了，那个来客将睡着正酣的他喊醒……
风扰乱了女孩的思绪，又将一切吹走。
女孩想象中的世界在倒退，从睡着的身影，倒退，放下茶杯，将诗吞回腹里，收拾着棋盘和公文，一路退走，回到一个亭子里睡一觉。
想象中的世界和眼前的世界相叠着。女孩顺了顺头发，她想着——该下雨了，不，该睡着了。
雨如期而至，点在湖面上，消失在湖中，只有一份不平静昭示着存在过。
雨，没有落在女孩的身上。
后来没有声音，一只手牵着女孩上了飘摇着的小船，女孩接过伞，看着熟悉的衣服，看着逐渐靠近的亭子。
女孩被牵到了亭子里，许久不见的他牵着女孩的手就睡着了。
三阵风吹过，第一阵吹走了所有的雨，第二阵吹开了天上的云，第三阵吹来了明媚的阳光，还有昔日的虹。
往后的路会怎样？我也不知道。
也许，他把她牵回了府内；也许，她牵他回了家里；也许，府内家里都再也找不到他们。
无论结局怎样，是好是坏，是继续恶俗着的圆满，还是带着反转的悲剧，这个故事到这里已经结束了。
因为，听到这里，我刚好醒来，那个声音隐去，窗外阳光正媚。
201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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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不知道谁告诉我的，
是枕边的低语，在梦醒的时候。
这个故事我在醒的时候捋了一遍，
俗套又不精彩，
女孩讲的故事是我自己塞进去的，
更加的简陋，更加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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