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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浦河秩事

太浦河秩事

作者: 水云汀 | 来源:发表于2018-04-05 10:00 被阅读73次

            在洋人的圣诞新年前夜的无眠,就着儿子床前那淡漠的壁灯,想写些回忆的事。

            预报今夜有雪,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夜半时分,我特意要拉开窗帘,隐隐地有些期待。在这个年纪,真怕再错过什么,有很多事过去了再也没有办法回头。我宁愿清醒地度过后半生,也要亲历一下心灵涅槃浴火重生的味道。

            窗外是清寂的路,路旁是静泊的车,秩序地塞满寂寞。惺忪的路灯,依然半睡的暧昧。在它们上面的是暗昏的天,空气中什么也没有,但在那寒冷的空间,我感到了潮湿的痕迹。

            儿子侧身睡着,很乖。喜欢他睡觉的时候,我可以在边上把他当婴儿哄,他也在熟睡中默认。看着心里的幸福感就不自主地溢出来,让我眉眼都感愉悦,轻轻地用唇亲吻他的脸和发,当他还在幼孩时。

            今晚看了《我要上春晚》,才知道面临的是猴年。岁月过得可真快啊!上个猴年我不记得,但上上个猴年的事我倒记得超清楚。细想那时的现在我在哪儿呢?在上海,在太浦河工地。

            那时是新兵,在上海修船.也响应国家和上海基地号召,参加太浦河会战。那时每个军人都写了参战决心书。事后,我听老兵说,军官和要上进的同志为了进步捞些资本,而后进的也想就此改变在领导同志们眼里的印象。而我们这些毛茸茸的小新兵更不用说了,为搏个第一印象呗!据说竞争非常惨烈!好像在争什么不世之功一样,我倒还在风花雪月的诗书世界里,受影响最小。最后竟传出消息,我被获准参战了。那时还很瘦弱,个儿也属最小的。疑惑间,同志们也分析得很透彻,当然主要不是让我去干活的,是兼职搞宣传。

            于是很快我又戴了回大红花,在同年新兵的羡慕眼光中,光荣地站在解放大卡的后车厢挥手作别,那时心里非常感恩和自豪!

            车出浦东,似乎过了南浦大桥,后来就愈来愈远离了都市,行进在了久违的乡村原野里。

            江南的冬天也显水瘦山寒。但到处都可以看得到蚕豆和油菜,还稀疏地零落在田间。路旁出现了一带宽阔的河流,上海兵说那就是青浦河,我们将要干的工程就在前面,是连接太湖和青浦河的人工河。而且我们海军接手的是工程机械无法作业的,在那八百米的标段只能肩扛手提。我们住在好像叫新池村,我们分队住在一户农户新盖的两层楼里,户主很热心,张罗给我们准备床板什么的,一概被分队长拒绝: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不行不行,那样要犯错误的。听说要犯错误,户主就听任我们打上厚厚的稻草铺,在地上睡通铺。

            分队长是徐州人,算是北方人。他事后给我说最喜欢在麦收时节,钻在麦秸堆下掏出的洞里,闻着麦草的味道,听着外面润物的小雨,很享受。我就疑心睡稻草的事是他故意的,有公事私办的涉嫌。但我没有和别人说,他本身就是我舰上的部门领导,加之他让我感觉亲切,关系很不错!

            安顿下一会儿,通知吃饭,当然在一户不住人的家里设下食堂。灰瓦上有着森森的瓦霏。檐下是木桌木椅木柱子,只不过这些木头有些年头,有些古董的意思。但很厚重,沉甸甸的,让我感觉这次的任务更加神圣。吃完饭,我们顺着曲折蜿蜒的街道往回走,老乡张超从后面赶上来,很高兴地给我说,他看见还有两个女兵。

            虽在农村,远离了部队,但临时成立的八大队在晚饭后召开了动员会,部署了第二天的工作。第二天,在军号声里,惺忪中起床,洗漱,依然围着木的桌子吃饭。那时天还没亮,悬在头顶的灯也似乎没有睡醒似的!我们出发了。

            青浦河像是个愁怨的少妇,披着薄的细纱,大家争相踏上军队的渡船。但我体弱,都没挤上去。这时有个在河上的小船撑过来。老艄公把船头死死地顶在河边,示意我上船。那时我倒以为他也是渡人的,也没客气就上去了。

            清晨的青浦河很静,那薄薄的水雾,似乎那隐约的人声也仿佛在耳鼓以外。不远的村庄,被愈来愈浓重的雾所掩盖。让我对前方有着神秘和期待。

            他拽了下细绳,马达声骤然响起,喧嚣地嘶鸣起来。而船头高昂着,在水里不断调整着方向。身边的水也被激越起来,“哗哗”的涟漪不断在岸边冲刷。最后,船头终于找准了方向,像离舷的箭般射出岸边。在水里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船头高昂地劈开静水和雾的围幔,我坐在船后的部分,水线很低,似乎要倒灌进舱里来,但由于被船头冲开的缘故,船两边的水始终比河水要低,但就那与舷边一两厘米的距离,却永远不能,永远安妥。

            水衡定在那里,所以与我很近,我只消伸出手,轻触在水面上,立马就有青白的小水花惊艳地飞溅起来,同船头的昂扬一样,击碎了晨的清静!

            第一天我干得很不错,分队长很满意。他私下里鼓励我要努力,我的所有努力他会及时报告给艇长政委的!并且还加班写了七八份广播稿。在当天晚上的点名中,我受到了所属八大队领导的夸奖。并且当众宣布我为八大队的报道组长。

            平时送稿件,我由于害羞,不愿去。特央求张超去送。他平时也写稿子,似乎有些勉为其难,但推脱一下,每次他都去了。直到后来我才明白他是愿意去的,推脱只不过让我欠了人情。但逢报道组长开会,我不得不去。但别的大队不是军官,就是志愿兵,最不行也是上士,只有我一个新兵。所以也让大家感觉新鲜。

            我们盘腿坐在蚕豆地边,成一个圆形,有基地的通讯员给我们拍照。我身边就有青青的蚕豆,在这枯寒的冬天,也不能掩饰它的清新。广播员也参加,两名女兵。一高一矮。矮的并不矮,因为那个高的太有些高了。高的是个老兵,上士。当然年龄就比我大许多。而那个矮的只比我早一年兵,从衔上能分辨。她是上等兵,我列兵。所以心下自然有些亲近。当然,只是我一方面的亲近。

            部队里打听个女兵,比现在网上人肉搜索还快!她是扬州人,姓秦。当我还在家乡那个土操场读书时,每读到“烟花三月下扬州”时,我就非常向往这个地方,一定是个如诗如画的地方。而她就是那个地方的美女,肤白貌美,有着江南美女的韵味,看到她,让我感到幼时在家乡的麦蕙上采豌豆荚的那种清新怡人的感觉!她当然是超脱如仙了。

            由于偶尔会见到她,于是我就总在故乡采豌豆荚的情景里神游:豌豆大抵是套种在麦田里的,它须借助麦秸杆才能攀爬到麦稍上,开紫花,当花萎败时,从花芯里会抽出嫩的豆荚来。略大些时,我那时与麦子等高,看到那跃在麦芒上的豆蔓,就很努力地拨开那密的麦子,不顾那多芒的刺,伸手揪下一瓣来,放在手心里,看它的尾部被绿裙子包着,那嫩绿的薄片儿,在阳光下半透明的新绿,有几个圆影子的小宝贝在里面孕育着。手只轻轻地一折,“叭”地折断,很清脆,放在口里满是香甜!

            那时喜欢偷偷地站在一个无人关注的角度看她,心下暗暗愉悦。但稿子还得托张超去送,他的勉强是做给人看的,其实心里也是喜欢。

            但有一次,他没能去送。因为分队长把活搞承包制。因为我们中间有些城市兵吃不了苦。在千方百计也调动不了积极性的情况下,搞承包。干完可以休息。但承包的只针对两组人。由于张超和一个老兵是一个部门的,所以理所应当地分在一处。送稿子的次数多了,那老兵不让。我只有灰溜溜地自个儿送去了。

            我忐忑不安地进了绿的军账篷,恰是她在。问我干嘛?送稿子。送完就完了吧,她领导一样审起稿子来,让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关键她没发话。末了她看了落款,讶然地说你就是某某某?就那样聊了几句,我只是个老实的新兵,回答上级提问似的。突然副总指挥闯起来,说你们聊什么呢,广播里全工地都听你俩聊天了,我赶紧溜走了。

            每天收工,在短暂的闲暇里,我愿意在这曲折蜿蜒的的街巷里踌躇。街道窄窄的,被每户门前的篱笆隔开。而那些篱笆上顽固地爬着墨绿色的扁豆蔓。虽已到阳历的十二月份,但那紫蓝色的花芽儿却不肯褪去。青春真好,无论在多么艰苦的地方,青春的力量总会发芽,会成长,会呈现出生命的力!年轻让我们感到负出的辛苦里只有酣畅。况且这种辛苦里还有不少的乐趣。

            在河边,我看到一只巴掌大的甲鱼,从岸边的青草下悠游地向清波里轻拨着四鳍,像是在晴空里愈飞愈高愈来愈消失的一枚风筝。也曾在浅水里逮住一只“胖头鱼”,据南方战友辩认,说这是个大龄泥鳅。约有尺半长。因还要干活,又怕它渴死,就专为它挖了个坑,又用铁锹为它舀了些水。等我们干完活,它早已不见踪影!惟留下一个愈来愈深的胳膊粗的洞曲曲折折地往湿软的地下延伸。我们挖土的地方是个油菜地,那天的日头淡淡地,像是没睡醒的样子。我用脚踏着土往手推车厢里丢。突然土下有条蠕动的东西——是蛇。分队长用铁锹将冬眠状态的它丢在河边。我们重又开始干活。我又铲了一锹,这下子不得了:我的脚下出现了腰粗的洞。有许多蛇,像个干柴捆那样扭捏地贴在一起。被亮光刺激后,都慢慢松开,整个儿呈扇形向前爬。有蝮蛇,五步蛇,银环蛇,火赤链。。。。。。有广东的战友从别的地方跑过来,利落地抓住蛇,专拣毒蛇,用随身小刀轻划蛇腹,取出蛇胆直接吞了。

            每天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村子,只能打一盆水简单洗洗。真想泡个热水澡啊!但条件不允许。但给那俩个女兵优待,每天有热水澡洗。因为运转不开,我们只能每周洗一次。

            有天晚上,我刚睡着,邻铺的罗潜兵将我摇醒。说带我洗澡,我问咋洗。他将手竖在唇边——凡事他都比我有经验,不光是他比我早一年兵,他爸原来就是我们支队的一个机电长转业的。他是子继父业,自然知道的比我多!

            见他穿的睡衣睡裤,我也这样。我们轻拿了脸盆洗漱等物。蹑手蹑脚地下楼,像作贼一样。我感到好笑。出了大门,他径直走到门边的水井旁,放下吊水的竹桶。我要帮他他不让,说不重。我方才明白洗澡是咋回事!

            他深吸一口气,两手紧抓桶沿,猛提起来,兜头浇下,“哗!”水花四溅,像是冰冷的碎冰一样,带着略略金属的声响。他两手忙乱地往身上涂香皂。嘴里哆嗦着催我赶紧提水,我弄好水他迫不及待地又是兜头浇下。接着迅速地擦身子。利落地穿衣裳。等到我,心里还真有些怯。他鼓励一点儿都不冷。于是我也那么洗了回澡。凛洌的寒风吹过来,身上满是鸡皮疙瘩。我分明感觉暗色的天空中有零零星星的雪花偶尔飘荡下来。在这个偏僻的角落,夜半时分,有两个鬼一样的魂魄清醒着,触动着前进的希望,却唯恐别人侦知。

            工地施工结束了,只待验收。我们就像是散兵游勇一样地在向暖的地方斜躺着。家伙什扔得乱七八糟。不远处,人工修筑的大坝高高的,骄傲地矗立在天地间。我们看到那两个女兵悠悠然地在堤上惬意地走。所有男兵的眼睛都像是被磁铁吸住的铁砂,无一例外地朝着她们的方向。

            验收全部合格!广播里传出振奋人心的消息。整个工地上一片欢腾!——别了工地,别了女兵。

            剩下一天休整。且要进行各种评比。我们报道组也要评积极作者。在本大队七八名报导员中,我的数量当然是最多的,本不担心。但张超说他已找了关系,要争这个荣誉。况且别的我不熟悉的人。。。。。。我不敢想。看我忧心忡忡的样子,分队长找我谈心。得知情况后,他说无论如何都要帮我,那个扬州女兵不是他老乡吗!可以让他给政工组说说。

            第二天早饭后,我们提早出来,特意在路上等她。雾很大,翻滚着,浓浓地弥漫着整个世界。虽相处不远,我能听到分队长大声地和她俩交涉。由于他是军官,习惯了命令式的语言,似乎是训斥,她俩只是唯唯,让我汗颜,也深感不安。

            那场雾散了,我逐渐明晰了自己,我是依然爬在床上,在儿子的身侧,听着他平和的呼吸,心里装满感恩和感伤。我重又把打开的记忆封藏!

            窗外应该下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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