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语
钱钟书先生说的“婚姻是一座围城,城外的人想进来,城里的人想出去”。曾经的似水柔情在家的围墙里被平淡冲散,曾用心血搭建起来的围城倒让两人成了困兽,各自用各家的兵法招数:你有你的36计,我有我的72变。
敞开着的纱窗伴着细微的晚风吹进屋外的言语声,热热闹闹地乱哄哄地和着夏日的热浪灌满这略显窄小的屋子。厨房里,杨玉腰间系着围裙,头发松散地扎在脑后,灶台上蒸腾起的白雾将她笼罩起来,皮肤上沁了一层薄薄的水珠,让杨玉觉得黏腻而烦燥。还是一如既往的小米粥、白馒头,弟弟杨迅从老家带来的豆腐皮被杨玉细细切成了丝儿,整齐地码在不锈钢饭盘里,淋上少许陈醋再加上自家腌制好的白菜,混着香油搅拌搅拌,是丈夫最爱的下酒菜。
“妈,我回来啦!”大门悬挂的纱帘门掀起来,露出一张圆圆的脸,粉白的面庞上一对圆圆的大眼睛冲杨玉笑着,是大闺女严菁。“妈,你又做爸爸爱吃的豆腐皮啦!”严菁洗完手夹起一筷子豆腐皮送入嘴中,“别吃了,快给你爸打电话喊他回来的。”严菁应了一声,放下筷子转到客厅三角柜前,拨通了严刚办公室的电话。“妈,没人接,我爸不在!”厨房里杨玉听了闺女的话没吱声,调头到阳台取稀饭里要放的绿豆,转身眼角瞥到对面那座大楼。杨玉看着那矗立在傍晚黄昏暮色里的建筑物,蜿蜒而上的爬山虎密密麻麻披了一层,倒成了一块天然的遮羞布,掩着一切若有若无的秘密。
小区里不少人家将厨房搬到这窄小的阳台里,当然都是这些另有打算的主妇们的意思,她们坚决着固执着,甚至不惜和当家的男人冷战吵架,也不顾冬天里阳台无供暖导致的手指龟裂带来的痛楚。阳台是她们的核心瞭望台,终年擦得锃亮的窗户是第一道防守线,每晚6点半,当炊烟扬起也是战士们上岗的时间,洗菜、淘米、烙饼......任何动作间隙都是观察“敌军”动态的好时机,而相距不过千米远的前殿与后院,用不着专业望远镜设备主妇们就可以窥探到对面四格小窗里的一举一动。女人们用自己的方法去维护家庭的城池,自己独立成营,既充当侦察兵还负责智囊用计,真真想做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爱情从男人的追逐赛转变为女人们的消耗战,原本由两人合力搭建起来的围城终让两人做了困兽之斗。
杨玉的目光停留在对面2层第三格窗户上,那是严刚的办公室。白炽灯光把屋子照个通明,镶嵌在整个暗淡的建筑物上的这一处,倒像是条钻石链子上最耀眼的那一颗。严刚的背影就在灯下,就在那间屋子里,背对着杨玉和这个家。
杨玉的心像块毛巾被干拧着难受,眼里的火聚焦在远处模糊的身影,心里的火却无处发泄。“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炉上溢出来的稀饭发出声响,恨恨地瞥了对面一眼,杨玉抓起一把绿豆返身回到厨房。
“妈,要不你给爸再去个电话吧。”严菁在自己卧室做完当日的作业后返回厨房,她知道妈妈喜欢吃猪蹄,就从冰箱里拿出昨夜剩下的半盘子酱猪蹄搁到蒸笼里。“嗯。”杨玉只嘴里应了一声再无动作。这样的夜晚多得数不过来了,她早已放弃抗争,对这个男人还有这种日子,统统厌倦了。不止一次她问自己“如果当初听母亲的话不嫁给严刚,现在的自己会活成个啥样?”杨玉想过彻底放弃,她骨子里的倔强和骄傲不允许自己受到任何委屈,因为她可是杨玉啊!当年轰动全村的姑娘呵,是杨家最聪明伶俐的孩子,刚满20岁就当了村支部书记,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支部书记,获得的大小证书是家里最好的装饰。杨玉自信自己的眼光和判断,包括和严刚的结合,但现在却成了她痛苦的根源。
“菁菁,过来吃饭吧,吃完了再洗不然都凉了。”简单的稀饭馍馍小菜整齐放在门厅的餐桌上,桌上的时钟已经指向晚上7点30分。“哎哟!差点忘了老二!”杨玉急忙忙跑到阳台打开窗户向外探望,夜幕低垂,小区门口电灯的光影和着暑气明晃晃的,却不见小女儿严希的影子。以往这个时候严希都会和同龄的小伙伴聚在老王头家门前的空地,三五成群地跳格子或是扔沙包,到点一听的各家妈妈老远的吆喝声就四散离开,吃得肚子圆滚滚的再溜出来碰头。
“这死孩子,又去哪儿野了?”放下纱窗幔,杨玉皱皱眉。“妈,你先过来吃,我快吃完了我下去喊老二。”严菁眨巴着大眼,冲杨玉笑道,她知道自家的小妹调皮贪玩,性子野得像只流浪猫,总悄无声息地跑到各个小角落寻宝探险,挂了一身彩再被严刚和杨玉吊起来收拾一顿都已经是这个家里的寻常节目了。三下五除二严菁扒拉完自己碗里最后的小口稀粥,用手帕擦擦嘴站起身来:“妈,我吃饱了,你慢慢吃我下楼找希希去。”杨玉点点头,看着闺女身后跃起的一根马尾辫,一甩一甩地消失在黑漆漆的门洞里。
差五分就要8点了,夏夜更浓了,天边最后一缕霞光也消失了踪影,这四方土地终于安静了下来,只剩楼下的蟋蟀蛤蟆还有草丛里数以百计叫不出名的昆虫此起彼伏地叫唤着,不停歇地发出一阵比一阵响亮的动静,搅乱了原本有序安静的夜的秩序,驱散了平静清凉的感觉,让所有都聒噪起来、躁动起来。
一声凄厉尖叫划破了这个夜晚,生生闯入每家每户的屋里,引得八卦的好事男女老少都挤在阳台窗户前,抻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向外探寻,看是哪家的汉子喝多了猫尿又动手了,还是谁家的女人红杏折枝东窗事发挨了揍。小孩子挤在大人们的脚边仰着头不明白平日里正襟危坐让自己好好读书别管闲事的爹和娘今晚咋突然有了种莫名的兴致趴窗户来了?黑压压的晚上,一格一格玻璃窗后隐隐绰绰的一张张兴奋得有些扭曲的嘴脸,甚是吓人。
严菁刚走到自家煤堆前就听到了这声尖叫,着实吃了一惊,止住了脚步望着前方。听着像是男孩子的声音,严菁心里稳当了许多,抬头瞄一眼自家窗户上只有餐厅隐约透过来的一点光亮。刚抬脚走了五六步,突然发现老远有个黑影正朝她奔来,路边的昆虫停止了呱叫,和严菁的心一样静下来,屏住呼吸等待那未知的影子。
是老王!
老王头光着膀子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来,嘴里还在念念有词“该死的!家里都怎么管教的!这一帮兔崽子!”迎面瞅着严菁站在路中央,大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来不及刹车止步老王头一把拽住严菁的胳膊:“菁菁,你爸妈在家不?”一边拉着严菁继续往前走,“出大事了,你家二闺女惹大事了!”严菁浑身打了个冷颤,低下头跟在老王头屁股后面没吭声,上一次严希闯祸爸妈合起伙来揍得严希屁股开花的场面她还记忆犹新。
杨玉拾掇了碗筷放在水槽里,对面楼上那盏白花花的吊灯还亮着,亮得跟翠萍手指上那颗钻石似的张牙舞爪般与她作对。灯下的背影不在了,只剩的一个四方桌子和空空的椅子。杨玉咬咬牙“又不知道跟哪个鬼混去了!”转身顺手拿着抹布擦拭餐桌,“杨玉啊!”“妈!”老王头和严菁推门而入,“出事了!你家希希闯大祸了!”手里的抹布被攥成一团,污浊而油腻的脏水从杨玉指缝里钻出来,漫延在刚擦拭干净的餐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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