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来之前,本宫想象过陆府会是如何。”密道的火把忽然熄灭,慕阳公主笑了笑,“陆家不用火把,慕阳擅自点上,得罪了。”
“公主言重了。”不远处,一缕清冷的光芒如鬼火,飘然而来,“民女阮如安,见过慕阳公主殿下。”
“本宫听说过你。”慕阳公主向前一步,“从陆府上一任家主的口中,提到过你。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本宫也是十分艳羡。”
“承蒙公主厚爱,如安愧不敢当。”阮如安抬起手,盒中异石散发着幽幽光芒,“驸马已至陆家,公主请随小女来。”
“呵。”慕阳公主轻轻笑了笑,“本宫自认是悄悄到楚河谁都没惊动,陆府倒像是未卜先知,早有准备。”点点头,“本宫庆幸,陆府忠于圣上。”
“自开国而来,陆家世代跟随云尘国君。”阮如安捧着异石在前面引路,“忠于圣主,乃陆家荣幸。”
“如此便好。”慕阳公主走向前与阮如安并肩而行。
云尘对水有莫名的崇拜,水经之处万物生长。上善若水,厚德载物。曾附属于望月大国的云尘就如同温吞的一条河,细微而柔和。
但是,望月被云尘所灭。当云尘踏雪寻梅大旗替换了望月的黑金大旗时,哪怕对战况早已了解的人都有那么一瞬觉得意外。但再想想却又是情理之中:猎鹰将军,医者陆弦音,异人相助,能人辈出的云尘雄狮……于是,人们便相信,云尘,乃天命之国。
水是温和的,像慕阳公主那样,温和大方;水是凶猛的,像云尘开国时的云尘雄狮,杀伐果断。
蒙在眼上的纱被一层层拿下,首先映入慕阳公主眼中的是她眼前幽幽发着光的异石。随着眼睛的适应,眼前躬身的人也渐渐能看清。
脸戴狰狞鬼面,腰悬名为“无锋”佩刀。那些散发着幽光的异石在那人身后如同织成了一片星空。
“草民陆少游,”那人缓缓行礼,“见过公主。”
“陆府主人,免礼。”慕阳公主不是第一次见这位陆家的主人。但有一些人,即使见了一千一万次,也始终不能有会心一笑的默契。
“殿下。”在陆家家主身边,有人低眉行礼。
“驸马。”慕阳公主颔首回礼。举案齐眉,慕阳公主与驸马爷何庆一直以来都是云尘人人称道的佳话。
“不知公主与驸马到来,有失远迎,还望海涵。”能让陆府人下跪的人不多,但陆府人多的是那种尊敬到拒人于千里的礼仪。
“陆府主人言重了,本宫与驸马此次前来楚河,知道的人并不多。陆府主人不必自责。”停了停,“此处乃陆府之内。陆府主人、驸马,二位也请坐。”
“谢公主。”二人退到座位旁,陆府主人侧身向驸马行了一礼,驸马颔首回礼。
“陆府自开国而来便镇守楚河,”待两人坐下,慕阳公主开口,“许多年来兢兢业业,恪守职守,圣上甚是欣慰。”话锋一转,“陆府主人。”
“草民在。”
“北山不归崖下有藏宝库的传言可是许久以来便有之事?”
“回公主,确实有这样的传言。”
“那么,依陆府主人所知,可有人因探寻藏宝库而失踪?”
“草民,不曾耳闻。”
“想来也是。”慕阳公主缓了缓语气,“不然陆府主人也不会设计让楚河令到所谓藏宝库查探。”
陆府主人没有否认,也没有回答。
“案卷记载有大量人口失踪,而生活在楚河的人却从未听闻。”慕阳公主看了看陆府主人,“事实是如何还未明了,本宫当然不是来问罪,陆府主人不必介怀。”停了停,“只是本宫觉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陆府主人若有意与楚河令合作,又何须隐瞒刺探?”
“陆府主人。”一旁的驸马开口,“陆府主人心中可是有所顾忌?”转头面向陆府主人,“对‘圣城来客’的顾忌。”
“驸马误会了。”陆府主人的语气依旧是毫无波澜,“草民只是想让楚河令大人手中握着关于陆家的一些‘把柄’。”
“哦?”
“陆家自开国而来便在楚河,而楚河令大人初来乍到,难免会有顾忌。”
“所以陆家主人是想借此让楚河令心中有底?”驸马问。
“是。”
“原来如此。”慕阳公主点点头。
“陆府一直以来都是神秘而充满力量的存在。”驸马微微笑着,“陆府主人如此示弱,看来也是十分欣赏新任楚河令大人啊。”
“同样是圣上的子民,楚河令大人若需要陆家,也是陆家之幸。”不卑不亢,在刀光剑影中,以守为攻。
驸马眯着眼笑着,眼前年轻的陆府家主,也确实是个有趣之极的人。
“驸马。”慕阳公主站起身,“本宫许久没来楚河了,陪本宫四处走走。”
“草民……”
“没事。”慕阳公主摆了摆手,“本宫与驸马随意走走便是,陆府主人不必相陪了。”
在经过陆府主人时,慕阳公主压低声说了一句话:“本宫已无十足把握,护你周全。”
房间门被打开,夹道而立的陆家家仆手捧装有异石的盒子,眼观鼻鼻观心。静默得偌大的陆府只有慕阳公主和驸马的脚步声。
“给你的时间不多了。”许久,阿演从暗处走出。
“你在……”陆家主人拿下脸上的鬼面,“……说什么啊?”玄衣公子的声音干净温和。
“呸,还装。”阿演笑骂了一句,“每次跟你说话都觉得泡在温水里。”
“你想泡凉水或者滚烫的热水里?”陆少游放下鬼面。
“温水舒服,”阿演一点也不客气地坐到了椅子上,“让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说着倒出茶水喝了起来。
“哎哟,你怎么这样说人家……”陆少游娇嗔。
“噗……咳咳咳!”阿演一口水喷出来,“陆少游你要杀人灭口啊!”
“多喝热水……”陆少游施施然走到门前。
“我问你。”阿演擦了擦嘴角,“刚才你没把话说完,是不?”
“比如说?”陆少游站住了脚步。
“比如说让楚河令握住陆家的‘把柄’。”看着陆少游的背影,“或者我这样说,陆少游,陆家的家主,根本就不信任新任楚河令蜀羽微蜀大人。”
“我确实不信任新任楚河令。”陆少游站在门前淡淡开口,“不是不信任蜀羽微这个人,而是我不信任‘圣城来客’。”
“但你只能借助他的力量。”
“是。”陆少游转身,“蜀羽微是‘圣城来客’,但他却是游离于‘圣城的力量’。”
“也是,”阿演插话,“好像是因为父辈才自请来楚河的。”咂咂嘴,“陆少游你不厚道,”摇摇头,“既想动用楚河令的力量,又想脱离皇族的监视。毕竟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公主就会暗访陆家……”
“我赌了一把。”
“赌什么?”
“赌楚河令蜀羽微的立场。”
“人家跟你非亲非故,干啥得站在你这边?”阿演笑了起来。
“我不需要他站在我这边。”陆少游抬起头,“他也不需要站在我这边……”
“陆府主人。”北山不归崖下,那传说中通往藏宝库的通道,蒋林问蜀羽微,“他究竟是个如何的人?”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蜀羽微笑了笑,“他是许多男儿梦想成为的那种人。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他也是许多闺中少女的倾心之人。”理了理衣领,“所以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呢?誉满天下的陆家之主,困兽在牢的‘暗棋’,”蜀羽微看着自己的双手,“这些,都是陆家家主陆少游其人。”
“真复杂。”蒋林摇摇头,“步步为营,如履薄冰,蜀羽微,比起陆府主人,我倒是觉得我们自由自在得多……嗯?前面是什么?”蒋林蹲下身,拨开浮土。
“发现了什么?”越过蒋林,蜀羽微看向蒋林手上的东西,“镯子?”
“好像是半边镯子。”蒋林翻看着手中的半边镯子,“这里难道还真的是个藏宝库?”
“小林林。”蜀羽微接过镯子,“尚乐大人的妻子是不是叫南宫雪?”
“嗯,南宫家的长女。”蒋林转过身抬起头看着蜀羽微,“怎么忽然提起……”话说到一半忽然收住,蒋林的瞳孔猛然收缩。蜀羽微手中那半边镯子,在跳跃的火光中隐约刻着一个雪字。
“当年‘楚河之乱’,乱臣尚乐欲起兵谋反。”蜀羽微看着沾着泥土的半边镯子,“陆府少主人大义,将逆臣尚乐斩杀于北山,不归崖。”蜀羽微面无表情地说着,以最平静的话语,诉说了有什么活生生的,被轻描淡写地一笔勾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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