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来电话告诉我,老母亲又回老家摘金银花去了。
金银花,原是老家山岭上野生野长的一种植物。每年初夏时节正是金银花开放的季节。金银花以它独特的香气和清凉解暑的功效,得到了人们的喜爱。在我的老家,人们喜欢把它的花苞采来制作成花茶。
炎热的夏日,勤劳的人们往往喜欢泡上一暖瓶金银花茶带到田里,口渴时痛痛快快地灌上一杯,既清香又解渴。
“咕咚咕咚!”只几口一杯茶就进肚,人们才来得及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随之叫上一声:“好渴啊!”
这迟来的喊叫却是人们对这金银花茶最好的赞美,往往是在说:“一杯不过瘾,再来一杯才够呢。”
农人们喝金银花水往往大口大口地灌,几杯下肚后立马出透一身热汗,更觉得痛快、舒畅。这时,他们方才找一个角落坐下,也许待半天,才愣头愣脑地突然冒出一句:
“这花子茶就是好!”
金银花茶大概是这片大地夏季里能给予这些辛苦劳作的人们最好的慰藉了吧。
母亲制作金银花茶,总是会精心挑选最好的花苞,放到一个干净的容器中,再拿到房顶上,在大太阳底下结结实实地晒上几天。等晒干后,母亲就找来最松软的柴,在土灶上架上火,用文火慢慢地煎。
煎茶时,母亲要不断地用手去翻炒。小时候的我特别好奇,总也想伸手去摸。母亲总是一面炒,一面用另一只胳膊拦住我,嘴里更忙不迭地念叨着:“烫,烫烫烫!”
不知为何,母亲制作的金银花茶味道很特别,于是受到了亲朋好友的普遍喜爱。冲泡时母亲尤其喜欢加一勺晶莹剔透的白砂糖,让这金银花茶更加香甜,老人、小孩更是欢喜。于是,母亲每年制作的花茶大部分都被当做礼物赠给了亲朋好友。
“花子茶去火,夏天喝最好了。”
婶子、大娘、二姑、三姨们接过茶叶时常常这么说。
金银花做为野生植物,它的产量并不稳定,有时多有时少。有一年,母亲几次上山都空手而归。
“今年估计没花子茶喝了。”母亲叹息道。
可没过多久,等婶子、大娘、二姑、三姨们上门时,母亲却又拿出了同样香甜的茶来。
“你不是说今年没那么多花可采了吗?”
我好奇地问。
“你打开看看。”母亲神秘地笑着。
这时,我才发现:母亲给我们喝的竟然是金银花叶。她竟用叶子煎制出了同样香甜的“花”茶。
“往年也是这样,花子不多的时候我就采些叶子自己喝。这不,今年花子太少了,叶子采来给大家喝喝吧。”
我和母亲同时“噗嗤”一声笑了,亲戚们也都跟着笑了起来。他们还是那句话:“花子茶去火,夏天最好喝了。”
谁知从那以后好几年,岭上可采的金银花越来越少,后来才知道,在我们眼里这天赐的茶叶,在别人眼里它可是个宝。
“说它是药材,清热解毒的,都撸了去卖钱了。岭上的那些早早就被别人撸没了,叶子也没了。”母亲惆怅地絮叨道:“现在连叶子也喝不着喽。”
那时,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升学的升学、上班的上班,没人顾及到茶叶上,更没人顾及到母亲的惆怅。
那年,姐姐上了班,我上了大学。暑假回到家,我们却又喝到了那熟悉的味道,我打开茶壶看去,只见那嫩黄、纤细的花苞一个个婷婷玉立,芭蕾舞演员似的优雅地舒展着身体。
是的,是那香甜的金银花茶。
我惊喜地望着母亲,只是母亲却老了、黑了、瘦了。
“哪里来的?”我急切地问。
母亲只笑盈盈地问我好不好喝。不等我回答她又郑重其事地拿出两大包花茶给我和姐姐。
“到学校给同学们尝尝,你给同事们也分分。”
我一再地问母亲:“岭上的不是都让他们撸没了吗?”
母亲还只是笑,等我问急了才慢悠悠说:“这来路可远喽。”
“远路来的?哪里来的?”我还是问。
母亲没憋住,“噗嗤”笑出了声。
姐姐在一旁,却早已泪水涟涟了,她说道:“娘能了!她去西乡打工赚的。”
原来,距离我家五十多里路的乡镇,已经在山上大规模种植了金银花。不会骑自行车、更舍不得坐公交车的母亲,一个人步行几十里山路,给他们采摘去了。
“那里漫山遍野都是金银花。整个山都开了花,真是香啊!我们转着圈采啊,一个山头几天都采不完。在那儿,我第一次让花子给愁着了。”
母亲边说边咯咯地笑了起来,而我的眼泪却夺眶而出,“吧嗒”一声落到了手中的杯子里。
为了不让别人看见,我一口气喝干了那杯水。
真香,真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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