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时候想过离家出走吗。
我有,在被我妈打,特别委屈的时候,出走的事在当时我的脑袋里排演了千万种剧本,想着迷路,想着探险,但往往想法太多,像飞走的气球,回不到行动上。
想法跑到了十万八千里外,小短腿却连走出家门都没有。
所以,看到卡尔维诺写的《树上的男爵》时,简直看到小时候的偶像。
主人公柯西莫为了拒绝吃蜗牛而离家出走,一个十二岁男孩表达不满的任性幼稚的举动,演变成一种生存的选择,于是,这件事变得蹊跷又好玩。
吃喝住行,书里呈现了柯西莫出走后的生活细节,躲风避雨,御寒取暖,洗漱,进食,出行,活脱脱是一部翻版的《鲁滨逊漂流记》,但如果止于此,这就没太大的吸引力,我也没那么爱看了。
卡尔维诺脑洞大开地让这个故事发生在树上,柯西莫在树上学习如何生存,如何成长,如何恋爱,如何与世人相处。
他在树上探索生活方式,建立他的树上王国,甚至开始写《一个建立在树上的国家的宪法草案》,只是书没有写完,不过,设想的结局很有趣:作者创立了在树顶上的完善国家,说服全人类在那里定居,并且生活得很幸福,他自己却走下树,生活在荒芜的大地上。
看的时候,会想起同样执着生活在同一个地方的《海上钢琴师》,也会想起在《梦旅人》那三个在围墙在寻找出路的少年。
那卡尔维诺这本书为什么选择树上呢,上树的意义在哪里呢?为什么即便创立了树上王国,却还是想着远离人群?
我想,可以借由卡尔维诺在《新千年文学备忘录》写的这段话可以来思考:当我觉得人类的王国不可避免地变得沉重时,我总想我是否应该像波尔修斯那样飞向另一个世界。我不是说要逃避到幻想与非理性的世界中去,而是说我应该改变方法,从另一个角度去观察这个世界。以另外一种逻辑、另外一种认识和检验的方法去看待这个世界。
更简单的说法,是卡尔维诺在《树上的男爵》借由柯西莫弟弟面对伏尔泰的发出“您的哥哥呆在那上面,是想上天吗”提问的回答:谁想看清尘世,就应当同它保持必要的距离。
另一个更直接的说法:只有先与人疏离,才能最终与他们在一起。
一个世界是平贴在地面上的,生活在其中的人们看到的是比例失衡的形象,而另外一个世界是生活在树上,离开大地,换个视角看世界,即便与世界发生关系,却早已摆脱了身为人的某些束缚。
而两个世界近到只有一步之遥,但这个距离刚刚好,不至于太远模糊视角,也不至于太近沉迷其中。
“青春在大地上匆匆而过,树上的情形,你们可想而知,那上面的一切注定是要坠落的:叶片,果实,柯西莫变成了老人。”
柯西莫从十二岁出走,到六十五岁,一生都在树上走来走去,从青春少年,一直走到年华老去。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不下树这一个原则的目的何在,却还是在坚持着,但一件事做久了,总会隐含着巨大的哲学意味。
从一言不合就上树,到后来的和解,甚至去拥抱人群,整个故事,荒诞和真实并存,不是告诉读者,不是如何逃离生活,而是寻找,呈现的生活方式是像柯西莫一样,通过冒险来寻找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所以,这本书的结尾也耐人寻味。
《树上的男爵》,顾名思义生活在树上,那什么时候下树,故事就算结束了吧。
卡尔维诺偏偏不,就在柯西莫六十五岁病危的时候,大家都在想“终生在海上漂流的人也有一个离船上岸的年龄”时,柯西莫却攀住路过的热气球而消失,没有让人看见他返回地面。
“生活在树上——始终热爱大地——升入天空”,大概,寻找自己是柯西莫一生的功课。
书里的故事到这就完了,回到我小时候被我妈打而想离家出走的事情,来讲讲后续。
印象深刻地记得某一天对我妈说,我长那么大了,你不能再打我了。结果是,没想到,从那以后再也被打过。
这算起来,也是自己人生反抗的小小胜利。
我妈妈到现在还偶尔提起这件事,不知道当时她听到这句话,是什么想法,但想想那时候说这句话的我,大概是一脸郑重其事,一副与大人平视的倔劲吧。
人可能都有反抗精神,或温和,或激烈,一种想去远方的冲动,希望能够打破平淡无奇的生活,去探求外面新奇的世界。那如果你可以去远方,你想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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