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百草枯自杀的人是不会立刻死去的,他们先是会口咽溃烂,失去说话的能力,接着嘴唇面部相继出现皮肤溃烂,胃会慢慢地纤维化,直到生命被一点点蚕食,最终才痛苦走向死亡……
至于我为什么会这么清楚?
因为我的亲弟弟就是这么被害死的!
前些年,我一直以为村西的大姐喝百草枯自杀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我甚至还和我那15岁的精神病弟弟笑着分享。
可我万万没想到,仅仅过了半个月,我的亲弟弟竟死于误食百草枯。
1
我叫王招弟,从我出生起,家里很想要个男孩,所以奶奶在我出生那年不顾我妈的以死相逼的劝阻强势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名字寓意很显然,招男孩,招弟弟,招孙子。
果不其然,不到两年时间,我妈就怀孕生下了我弟。
不幸的是,在生产那天,我妈便突发大出血难产而死。
我妈死的时候,奶奶和我爸说,“女人的血是肮脏的,是会玷污男人的”,所以死都不让我妈见我爸最后一眼,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妈睁着眼睛在我面前咽气了。
她辛苦怀胎十月,难产生下我弟,最后却被随便丢弃在了乱葬岗里。
乱葬岗里有我们村里很多死的不明不白的人和所谓“晦气”的女人,而如今我妈,也成了那些类别里的一员,就这么被简单的裹了块带血的棉布草草扔在了那。
我以为有了我弟,我的日子会好过些,可上天并不打算这么放过我们,所以在我弟一岁半的时候,他被查出患有先天性的精神疾病。
从医院回来后,我弟的地位就肉眼可见的下降了,成了家里人人嫌弃的家伙,很快村里人知道了,开始明里暗里的嘲笑愚弄我弟。
甚至一向把我弟当宝贝祖宗供着的奶奶也开始对我弟挑三拣四,哪哪都不顺眼了起来。
我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恨得牙痒痒,同时也替我弟打抱不平。
在我的童年里,我听过最多的话无疑就是。
“王招弟,你们两姐弟给我滚出去!”
“我们王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生了个赔钱货跟神经病啊。”
“都是你个神经病,让我们在村里抬不起头来!”
“养个阿猫阿狗都比养你们这两个白眼狼要好!”
我们姐弟俩就在这些辱骂我们的声音里磕磕绊绊的长大。
我也遵守着妈妈留给我的遗言,缓慢却沉稳的和弟弟一起长大。
2
在我弟四岁的时候,我爸娶了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回家,很是讨家里人欢心,那人名叫张艳,是镇上沐足店的坐台女。
张艳不是个善茬,她一进门就给我来了个下马威,后续的日子也对着我呼来唤去,还不知羞耻的称呼我弟为神经病,说是我们老王家倒了八辈子血霉才生下的。
每每听到这些话,我都冲上去跟她干架,说是干架,其实是我单方面的讨打罢了,每次我都被她的长指甲挠的手臂四处流血。
有一天我一定把她的指甲卸下来,弄的人疼死了,我心里想着。
张艳还总在我爸面前添油加醋,所以每次我便被我爸以我不尊重长辈为由拿皮带大打一番,皮带又粗又重,每次都把我的皮肤打的四处淤青。
一开始,我也很不喜欢我弟,因为他傻,搞得我我也连带着被别人嘲笑,眼睁睁看着我唯一的好朋友因为他跟我绝交断裂,我还记得她说:“我才不要和精神病的姐姐做朋友。”
在我们村里,这里消息闭塞,人人都固守传统,他们一直觉得只有男人才是延续一个家的希望,只有男人才能撑起一片天,所以自打张艳一进门,奶奶就对她的肚子寄予了厚望,希望她能给她们老王家生下个健康的男娃娃。
张艳也很是争气,进门不到半年,她就生下了个男娃娃。
“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王招弟。”
这是张艳生下男娃娃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她躺在病床上精疲力尽,而那个男娃娃正在她的怀里嗷嗷大哭,仿佛在向我炫耀。
张艳生下男娃娃后,奶奶格外开心,恨不得将他供奉起来,张艳也母凭子贵。
男娃娃叫王富贵,很土的名字,但这是奶奶取得,奶奶希望他走出大山,一生富贵,多么好的寓意啊。
不像我和我弟,一个王招弟,一个王克。
招弟的弟,克母的克。
神奇的是,张艳生下我那同父异母的弟弟后,我爸工程的生意开始好转了起来。
不到几年的时间,我爸就从一个普通的工地搬砖人摇身一变成了包工头。
我奶奶和我爸连赞张艳是王家的恩人,王富贵是王家的招财神。
我们从破旧的瓦房搬进了小区房,彻底从大山走了出来。
张艳坐月子的时候跟千金小姐一样,这水不能碰那不能吃的,奶奶表面对她唯命是从,但背地里总是啐她一口水。
“把垃圾拿起丢了吧。”
张艳把王富贵刚换下来带有排泄物的纸尿布丢到我跟前,语气轻飘飘的对我说。
而此时我手上还捧着一盆热水,这是她命令我倒来给她宝贝儿子洗屁股的热水。
此刻我真想把这盆水泼在她的这张让我日夜恨的牙痒痒的骚脸上。
想是这样想,但我不敢有些许嫌弃,倘若我露出一丝一毫异样的表情,她一告状乱说话,我和我弟的平静生活又要没有了。
我默默收拾完,像个老妈子一样给她端茶倒水,洗王富贵的衣物和口水兜。
3
日子在我一天天隐忍下度过,我的傻弟弟也同样,在我本以为我会一直这样麻木的过下去的时候,我经历了人生第一个大难关,那时正值我十八岁。
我突然就收到了噩耗。
我弟死了,死的很突然,死因是误食了百草枯。
我麻木不仁的过了十八年,听到这个噩耗后,我第一次产生了名叫崩溃的情绪,这是在我妈活生生死在我面前都没有的情绪。
“哟,神经病死了,咱们就少了个拖油瓶,多好的事。”张艳翘着二郎腿坐在抢救室的椅子上,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张艳高兴坏了,我弟死了,意味着他的儿子就能多分一笔财产了,近些年我爸的生意越来越好,还遇到了贵人,他就从工地里出来自己开了个建材公司。
我听到张艳的话,很愤怒,她没资格这么说我弟,不管怎么说,死者为大。
还记得,前几天,我弟放学回来还和我说:“姐姐,班里有人欺负我。”让我给他报仇呢。
我今天正打算兼职结束后去他们班里找那个欺负我弟的恶霸,可没到今天,我弟这么一个大活人就死了。
“都说你们是累赘,上天看不惯都想把你那个神经病弟弟收走了,你,什么时候才死啊。”
张艳大言不惭的对我说,我弟死了,她巴不得下一个死的人是我,眼泪还挂在我的脸上,我不管不顾地站起来,愤怒地瞪着她。
十八年了,我不曾顶撞过张艳,一句大声的话都没敢说过,但今天,我直接给她甩了一巴掌,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十八年来,我隐忍的太累了,太痛苦了,我甚至想的是,为什么死的那个人是我妈,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张艳的脸迅速的肿了起来。
“妈的!你个贱人!你还敢打我!长本事了你,王招弟!”
张艳看到我打了她一巴掌,很不可置信,她迅速站起身来,扬手想给我一巴掌,嘴里还念叨着赔钱货,我紧紧的捏着她停在半空中的手。
奶奶一直不声不响的站在抢救室外,看到我打张艳,她过来拉住我的手,不耐的让我消停会。
今天谁都别想拦我,我爸急匆匆的赶过来,他刚谈了个合作,身上还带着烟酒味,真恶心,跟他这个人一样。
“你打你阿姨干什么!又不是你阿姨害死你弟的。”
我爸硕大的身体挡在张艳的面前,生怕我打到了他的宝贝女人,嘴里还不断吐出数落我的字眼。
我没有顺着他们的意,我依旧不依不挠,一派泼妇作为。
“够了,王招弟!”
王富贵趁我没反应的时候把我推倒,我直愣愣的撞到了铁椅的扶手上,疼死我了,手一下子就肿了个大包。
好样的!
我抬头看见我面前的每一个人,他们的每一个表情,此刻都无比清晰的刻在我的脑海里——王富贵扶着他妈,我爸挡在张艳的前面,张艳对王富贵露出欣赏的神情,我奶奶依旧是那副尖酸刻薄的模样。
此刻他们都有个共同的特点,都集体松了口气。
对于我摔下去没办法欺负到张艳,他们松了口气!
对于我弟的死,他们松了口气!
只要是我跟我弟两个人的事他们都很轻松,好像我们两个跟领养的一样,又或者根本就不是亲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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