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大河东流
不是所有的父爱都用同一种方式表达
1
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父亲检查我的作业，发现我的语文书不见了，便追问我课本的下落。我支支吾吾的说弄丢了，其实是把书撕掉折了四角。
那时，男孩子们最喜爱的游戏就是打四角，可我并没有实话实说。见我如此，父亲大声吼骂我混蛋，接着一脚踹了过来，我一个趔趄摔爬到门槛上，嘴角磕出了血。
母亲想过来拉我，结果被父亲怼了回去。父亲让我自己爬起来，背上书包，跟着他一起去找班主任。我擦了擦嘴角的血，怯怯地跟在父亲后面。找到班主任后，父亲显得很内疚地说，老师，给你添麻烦了，孩子不小心把书弄丢了，看能不能再给孩子找一本？
我再次拿到新书后，父亲很麻利地给我把书包了书皮，并在上面写了语文和我的名字。接着，父亲一边用指头戳着我的脑门，一边骂我，下次再把书丢了，我一脚踹死你，上战场却把武器丢了，不是找死吗！
当时我对父亲真是怕极了，甚至不敢抬头看他，脑门子生疼生疼的感觉现在还记忆犹新，只有不断地抽泣声告诉我，我还能在父亲面前发出点声响。
那件事后，凡是每次发了新书，也都学着父亲把书好好的包起来，再不敢撕毁弄丢一本书，到现在还保留着给新书包书皮的习惯，可父亲的骂声，却永远也听不到了。
2
父亲是一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如果我浪费时间不去学习，他绝对会很严厉地对我的。
记得快升初中时，父亲要求我早上必须早起背课文。那时的我特别贪睡，父亲喊我一遍后，我记得好像是醒了，但翻个身又进入了梦中。
一会儿，朦朦胧胧地好像听到了父亲急促的脚步声，我赶紧起床，但父亲的巴掌已狠狠地打在了后背上，那火辣辣的感觉至今好像昨天一样。
只喊你一遍，不会喊你第二遍！父亲狠狠地骂我说，一天之计在于晨，你不懂吗？老师没给你讲过吗？不打你你永远记不住！混蛋！
那时的我急忙惶恐般地抱起书本，头也不抬就跑出去。直到母亲喊我吃饭，我才敢蹑手蹑脚地战战兢兢地回去。从那时起，我有了早起的习惯，每天早上去野外读书，背诵，学习。
功夫不负惜时人，那年我以优异的成绩升上了初中，但父亲的脸上并未见笑容。
工作之后，我一直保持着早起的习惯，现在主要是在早上安静的时光里构思和写作，但我却再也听不到父亲喊我起床的骂声了。现在的我已为人父，孩子总是半夜不睡看手机，早上又不起，任凭美好时光就那么流逝，我心里很是生气，我虽然做不到像父亲那样，但我终于懂得了当时父亲的骂声。
3
上初中后，我的成绩并不理想，好多次父亲看着我的试卷都面色凝重，我更是忐忑不安，诚惶诚恐，我多想考出好的成绩让父亲舒展开一些笑容来。我加倍努力，甚至晚上好久才回去，在教室里温习功课。
初二那年冬天，雪很大，天气特冷，我晚自习后早已冻的手脚冰凉，走出教室门口我使劲跺脚，搓手。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向我走来，是父亲，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件大衣。
咋那么混蛋啊？也不晓得带件大衣？不怕冻死啊！父亲一见我就开始骂了，接着赶紧把大衣披在我身上，我第一次感觉到了父亲骂声中对我的那份关爱。
回去时，我发现父亲的腿一瘸一拐地，我眼里酸酸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地流了下来。家离学校十来里路，我不知道父亲摔了多少跟头才到的学校。
我的努力没有白费，那年年终测试，我考了年级第二名，其中数学科得了九十八分。
我高兴地拿试卷给父亲看，我多想从父亲脸上读出点笑容来，这是我上初中来考的最好的一次。但是我还是失望了，父亲的脸上不仅没有笑容，更没有我期待着的任何赞许，相反更严厉地骂我，混蛋！为什么差两分不得满分？为什么？
看着父亲那满脸严厉的表情，也许长久以来压抑在心里的积怨瞬间火山般的爆发出来，我大声地怒对着父亲，我尽力了，你还要怎么样啊？怎么样你才满意？我把试卷扔了一地，发疯般地跑了出去。
后来母亲告诉我，我走后父亲默默地没说一句话，蹲下来把我的试卷一张一张地慢慢整理好，放在抽屉里，就那样呆坐了大半天。
当年的试卷我还保留着，更能想起当时的情景来，好像还看到了父亲在被我怒对后，那默默注视着我的甚至还有些惊恐眼神。父亲当时想说什么我永远不知道了，只恨当初自己的年少和无知，更恨自己的任性和自私。可每每想起父亲的骂声来，我的眼里全是泪水，现在我多么想听到父亲的骂声啊，但那已经成了永远的奢望。
前年孩子参加高考，以两分之差未能被第一志愿的理想大学录取，结果走了很远的一所本一院校，我深为孩子惋惜，虽然没有像父亲那样去吼骂孩子，但也终于懂得了当时父亲那严厉的骂声。人们常说，养儿方知父母恩，可真正明白其中的道理，是需要时间来沉积的。
4
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让我永远都无法理解父亲的爱。
初三时，我上体育课把腿摔了，当同学们用自行车把我带回家时，父亲看着我发肿的腿，很久不说一句话，等同学们走后，父亲竟对着我吼骂到，咋没摔死你啊？啊！摔死了就安生了！我忍着疼痛冷冷地说，我死了也不用你管！
母亲哭着说我不懂事，接着让父亲赶紧带我去看病。父亲狠狠地骂着，混蛋！谁都不能带他去看，让他去死！去死好了！父亲已是气愤至极，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可骂过之后，父亲找来一辆手拉车，把我拉到二十多里地的镇卫生院，给我做了检查。当医生说我的腿只是膝盖下方局部骨头出现裂纹但并没有错位时，我看到父亲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父亲高兴地安慰我说，没事了，不着急！
父亲陪着笑反复地问医生，将来孩子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啥的？当医生再三告诉父亲不会时，父亲才放下心来，并给医生深鞠一躬，在连连的谢谢声中父亲拉着我就往回走。
回来时走上坡路，坡很陡，父亲很吃力地拉着我来回走s路，还告诉我说，这样走省力。
看着父亲弯着腰躬着身的背影，我的眼里又忍不住充满了泪水。后来母亲说，父亲当时发那么大火其实并不是怕我耽误学业，他最怕我成了瘸子，说不上媳妇儿成不了家。
唉！有人说，不是所有的父爱都用同一种方式表达，现在我才深深地有所体味，可当时的我却是那样的蠢，满脑子全是对父亲的怨恨，可是父亲的骂声，却已变成了遥远的回忆。
5
高二那年冬天，父亲因病住院。周末，我去医院看父亲，父亲消瘦了很多，手背上扎着针打着点滴，母亲在旁边守着。
母亲告诉我，家里农活不能耽误，父亲打算让上初中的小弟辍学。
小弟还小怎么能适应？因此我去和父亲商量，让小弟继续读书，我不念书了。谁知父亲竟瞪着眼早已气得踹不上气来，在剧烈得咳嗽声中骂我，让我滚，不要上学了，下煤窑去，再也不要回来！
后来小弟退了学，我只好继续读我的高中。就在我被父亲骂过一周后，父亲去世了，那一年，父亲四十三岁。那也是我听到的父亲最后一次的骂我了。
上高三那年，我几乎夜夜会梦到父亲，梦中的父亲却是那么慈祥，与平时判若两人，原来平时所渴望的那种父爱都在梦中了，可醒来已是泪湿衣襟。
那年高考，我落榜了。
后来，我选择了复读，我决定不再去空想父亲，我要用百倍甚至千倍的努力去圆父亲心中的一个梦，唯有如此才能告慰我那英年早逝的父亲。
在复读的日子里，我没有了寒暑，没有了假期，没有了早晚，没有了苦累，更没有了眼泪，有的只是父亲心中那几十年来的一种渴望和期盼，那是我前行的最大动力！
苦读一年之后，我终于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那一刻，我的心被泪水浸透了。我静静地来到父亲的坟前，重重地跪下来。父亲，你骂了我一辈子，你再骂我一次好吗？我还想听呢！我微笑着央求着父亲，可四周只有风声飘过。
父爱重如山，父爱最严厉，让我终生忘不掉的就是父亲的骂声，让我最受益的也是父亲的骂声，而能懂得这一切却是在我成家做了父亲之后，在孩子一天天的长大之后，在孩子学习的起起落落之后。
在今后的岁月里，心中会永远记着父亲的骂声，那骂声也将会永远警醒着我，父爱应有的责任与沉重，要面对的不解与困惑，甚至是无奈和伤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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