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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祐三年(1036),欧阳修遭遇了人生第一次重大挫折——因为替范仲淹说话,《上高司谏书》痛骂高若讷“不知人间有羞耻事”,被贬为夷陵县令。欧阳修一家走水路,从汴水入淮河,溯长江而上至夷陵,行程五千五百余里,历尽坎坷与风波之险,但是,欧阳修并无戚戚之色,也绝不做戚戚之文。在长江之上,他看见了在山谷之间、赫然独立黄杨树子,顿生爱意与敬仰之情,于是托物言志,写下了著名的《黄杨树子赋并序》,表达自己“偏依最险之处,独立无人之迹”的品格,和“抱孤心”“负劲节”的决心,令人肃然起敬。
今天,让我们一起重温欧阳修这篇绝世小赋,以共勉。
黄杨树子赋并序
欧阳修
夷陵山谷间,多黄杨树子。 江行过绝险处,时时从舟中望见之。 郁郁山际,有可爱之色。 独念此树生穷僻,不得依君子封殖备爱赏,而椎夫野老又不知甚惜,作小赋以歌之。
若夫汉武之宫,丛生五柞;景阳之井,对植双桐。高秋羽猎之骑,半夜严妆之钟。凤盖朝拂,银床暮空。固已葳蕤近日,的皪含风,婆娑万户之侧,生长深宫之中。岂知绿藓青苔,苍崖翠壁,枝蓊郁以含雾,根屈盘而带有石。落落非松,亭亭似柏,上临千仞这盘薄,下有惊湍之濆激。涧断无路,林高暝色,偏依最险之处,独立无人之迹。江已转而犹见,峰渐回而稍隔。嗟呼!日薄云昏,烟霏露滴。负劲节以谁赏,抱孤心而谁识?徒以窦穴风吹,阴崖雪积,哢山鸟之嘲哳,袅惊猿之寂历。无游女兮长攀,有行人兮暂息。节既晚而愈茂,岁已寒而不易。乃知张骞一见,须移海上之根,陆凱如逢,堪寄陇头之客。
注:
1.景祐三年(1036),欧阳修贬夷陵,十月二十六日至县,本篇既是年冬季所作。黄杨,常绿灌木枵小乔木,木质致密,木材坚实。
2.汉武帝有离宫,名五柞,故址在今陕西周至东南。据说先有五柞树,后以这宫名。
3.景阳之井,南朝陈景阳殿之井。陈后主闻隋兵将至,与宠妃张丽华投此井中,为隋兵所执。
4.半夜严妆之钟,南朝齐武帝置钟于景阳楼上,宫人闻钟声,早起装饰。
5.凤盖,装饰有凤凰图案的伞盖,皇帝的仪仗之一。
6.银床,井栏或者辘轳架。
7.近日,接近帝王。的皪,光亮鲜明的样子。含风,被风吹拂着。
8.海上,指极偏远之地。须移海上之根,指张骞一定会把海上的植物移植到夷陵山谷中,因为黄杨树所在的位置实在是太偏、太险了。
9.陆凱与范晔相善,自江南寄梅花一枝到长安给范晔,并赠花诗:“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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