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须

下午三点，天灰暗的像是能挤出墨汁

k走在那条熟悉的回家路上，经过一间老旧的理发店，他停了脚步，看着橱窗上倒映出一张胡⼦拉碴满脸倦容却依旧有些英俊的脸庞，摸了摸胡乱⽣长的胡子，⼼⾥想着，已经在公司加班好多天了，该剃个胡⼦了，于是推开了理发店的门。

“叮铃~~”，⻔后的铃铛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加班了?还是老样⼦么” 看见K进来，收银台后面的⼀个女⼈抬起了头，冲着他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女人约莫 四十左右，声音很好听，软软糯糯的，每句尾音都像是带了⼀个⼩勾子，刮得人痒痒的， 还有点疼。只是这张脸，着实平淡无奇，不是矿泉水似的平淡之中有甘甜余味，真真就是自来水似的平淡，还有些杂质。

“嗯，在公司待了半个月，还是老样子。”K答道。

店铺很小，只有两张椅子，K走到靠近里间的那个椅子上，这是他常用的位子，然后躺了下来。 女人走了过来，拿了一件干净的白褂，从K的脖子往后系住，然后转身从旁边的小推⻋里拿出一些⼩瓶⼦开始调配药剂， k侧过头，看着女人纤细的腰肢和丰满的臀部，突然涌上来一股最原始的冲动，他赶紧转头， 盯着天花板上那一顶绿色的吊扇，许是太老旧了，扇叶的边缘已经有些落漆，天花板铺的 是一个个正方形的木板，图案是菱形的，很像七八十年代常用的那种木地板，这种菱形的 图案也是w最爱的，她很多的衣服都是这种图案，k以前经常嘲笑她这样穿像阿姨，总是换来她的娇嗔一瞥外加乱乱的小粉拳。

想到以前，K的眼睛有点酸涩，干脆闭上了眼睛。

“好了”，女人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丝凉意从脸上蔓延，女人熟练的涂抹着药膏，包裹住K 的每一根胡须。K是一个毛发⽣长速度惊人的人，别⼈一天不刮胡⼦只长出一点胡茬，K 若是三天不刮胡子，就能长出浓密的络腮胡，经常加班的他，常常没有时间每天刮胡子， 每次回家都是顶着⼀个络腮胡，w嘲笑他，说他一定是一个喜新厌旧的人，因为他 的时间流速比别⼈快很多，所以别人需要好几年才能忘记的事情，他或许睡⼀觉就忘记了， 今天是w离开的两年零三个⽉又5天，K已经记不起她的脸了，按照w的说法，要是换作别人，可能需要十年八年才能忘记吧，而他只需要两年就已经忘记的差不多了，这样一想， 好像是有些许慰藉。

“你现在加班的时间越来越⻓了，感觉我的药⽔已经抑制不住你的胡须了呢” ,女人的声音在上⽅想起，除了有点疼痛的瘙痒感之外，K好像还听到了一丝关怀 。

w离开的那天，K迷糊中误入了这家理发店，当时的他依旧是一脸络腮胡，走到⾥间的椅⼦上坐下来之后，说了一声刮胡子，便没再言语，女⼈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调配了药膏， 不同于常规的⽩色泡沫，女人调配的药膏是⿊色的，K并没有多问什么，实际上他当时脑⼦里全是w的影子，根本没有在意这个药膏是什么颜⾊，甚至都没有在意给他刮胡子的是谁。安静的刮完胡⼦后，K付了钱就走了，全程没有再多说⼀句，女⼈也一样。

 回到家后⾏尸走⾁般过了三天，那天早上睁开眼，K突然觉得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便走到洗⼿间想要洗漱⼀番，他住的是老式的公房，洗⼿间的镜⼦也有很多的锈斑，K站在镜子前良久未动，并不是被⾃己以为的颓废样子惊吓到了，相反的，镜⼦里的那个男人，看起来很精神，K摸了摸⾃己那青色的短短的胡茬，有点怀疑镜⼦里的那个人是不是⾃己， 他都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过⾃己这青短胡茬的样⼦了，每次照镜子不是满脸络腮胡， 就是刚剃完胡⼦青⾊光滑的下巴，K仔细回想着为什么会这样，依稀想起来好像去过⼀ 家陌生的理发店。

 K循着记忆找到了那件理发店，⻔面很小，只有一个小玻璃橱窗，上面写着⼤大的理发⼆字，推开门，有清脆的铃声响起，⻔后⾯挂着一个古铜色的⼩门铃，店很⼩，进门就是⼀ 个收银台，左侧摆了两张椅子，靠⾥有个珠帘隔断的里间，好像是洗头的地方。地板看起来很旧了，但是很干净。

“欢迎光临。” 一个软糯的声⾳从帘后响起，⼀瞬间，K的⼼里像是被⼈挂住了一个⻥钩，让⼈不得不靠 近，挣扎会疼，不挣扎会痒。K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突然间莫名的期待声⾳的主人。

 ⼀只雪⽩的略有点圆润的手拨开了珠帘，女人走了出来，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K很 失望，这真的是一张平淡到⼏乎透明的脸，仿若不管看多久转头就能忘记的⼀张脸。

 “⼜来刮胡⼦么?”女人笑着问道， K在女人的眼睛中看到了⾃己⼀脸失望的表情，赶紧转过了头，略有点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嗯，你记得我?”

 “记得呢，我这家店很小，来的客⼈多数都是熟客，偶尔⼀张陌⽣的面孔，记得格外清楚。

“ 哦。“

K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本来也就不善与人交流，便默默的走到靠近⾥间的那张 椅子上坐了下来。 女人也没再说些什么，开始调配起药剂。k注意到了药剂的不同，但是并没有询问。 回到家后，k仔细观察了几天，发现以前疯⻓的胡须现在像是被定格的慢动作，每天只长出一点点，k欣喜的想要告诉w这个消息，却发现她已经离开了，k有些黯然。 

接下来的⽇⼦里，k加班的频率越来越高，加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不用再担⼼胡须的烦 恼，后来时间久了，k和女人说的话也越来越多，知道女⼈的家乡是⻄南边陲的⼩小镇，知道 女⼈调试的药剂是独家的秘⽅，知道女人的丈夫⼏年前死后她就一个人撑起了这家⼩小的理发店，他也告诉了女人⾃己胡子疯长的事情，还有m的事情。除此以外，好像也没有其他 的信息了，k依旧会被她的声音勾住，也依旧转头就忘记了了她的脸。

 “你这个胡子好像⼜开始⻓快了。” 女⼈的声音再次响起，把k从回忆中拉了回来。k睁开眼，看着她，这是⼀张⽆论看多少 次，k都找不到⼀丝丝悸动的脸。此刻，记忆中已经模糊的w的脸和眼前这张几乎透明的脸 突然重叠在了一起，不知道是因为加班太多⼤脑缺氧的缘故，还是因为此刻收音机⾥播放着邓丽 君的甜蜜蜜，k突然抑制不住⾃己，抬起头，亲了女人一下，在她脸上留下了一片⿊色的药 膏，看着女人诧异的眼神和脸上那⼀片仿佛胎记的⿊色，k突然就记住了女⼈的样子。他⼤笑起来，笑的不可遏制。

橱窗外那片浓的快要滴墨的天空逐渐变淡，⼀缕阳光穿过云层，从橱窗照进了老旧的地板 上，泛着⼲净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