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人们每天没日没夜地做着很多事。赶paper的，敲代码的，写策划的，绘制模型的，为了准时到岗而挤早高峰地铁的，工作没做完来不及吃晚饭的——似乎每个人都多多少少少地，在被时间追赶着前行。只是有的时候，人们也会说，“看啊，我每天做了这样多的事，生活很充实。”
我似乎也过着还挺忙碌的日子。以前有排得满满当当的课表，有要去管理的社团，现在课间十分钟在山上山下来回奔跑，有五花八门的作业，要不断复习预习，有想去的活动或者想听的讲座的时候也会去参加一阵子。可“做了这么多事”，却几乎没有几件让我觉得有价值。
似乎这样的忙碌不过是用来逃避空虚的假象。
（二）
近来我所获取的“知识”正指数性地增长。比如我可以流畅地画出某个句子的句法树，认识一些稀奇古怪的符号，在别人问题的时候知道如何讲解...但我依旧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学到”。
又或者说，我的确获取了很多“信息”（information），却不知道如何把这些信息内化为自己的知识（knowledge），不知道这些知识到生活中又该怎么用。
这样的处境倒是应证了很早以前我一位老师的玩笑话，“你去菜市场买菜的时候会用到高等数学吗？”
（三）
其实有时候，一个人所做的工作，所学的专业，所热爱的事物，都可以没有太多交集。你只需要很好地平衡它们。
男神每天凌晨一两点才睡，早上六七点起，处理完手上的工作，白天上课还要全身心地和我们这些不省心的学生交流。乍一看，他似乎没有什么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时间。可即使这样忙碌，他仍然会挤出时间来看科幻作品——欣喜地拆开某本科幻小说的快递、英语课不时给我们放映科幻相关的视频、在科幻作品和科技发展的话题上自信而从容不迫地分享见解——你是可以真切地感受到他对科幻的热爱的。而且，这种热爱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工作，反而使其更加出彩。
也有人的专业、工作和热爱的事物，正好交织在一起。有次一个学工程的学长用电钻帮我在板凳上钻孔，熟练地操作着装备、讲解注意事项，还在杠杆原理的应用和液压的设计上侃侃而谈。和他相处你无时无刻不能感受到他对工程的热情，他也很愿意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
但好像很多人没有那么幸运。
有人学了艺术，想要成为一个“惊为天人”的艺术家——即使无法做到这一点，也为这“郁郁不得志”的沧桑的美感而自豪。似乎这样就可以告诉自己，在所热爱的道路上行走是独一无二的，是勇气可嘉的。不凑巧的是，当他越走越远，却发现身边的人都和自己一样，用同样的方式证明着自己的价值——他们都有梦想、都在拼搏、都有才华、也都因做不到“最好”而郁郁寡欢——这对于“以为选了一条没人走的路”的人来说，无疑是比“受到别人的冷言冷语”更大的打击。你的孤傲和决心在一瞬间土崩瓦解，你开始质疑自己之前做的事是否有意义，甚至逐渐开始悔恨。“热爱”的不再“热爱”了，也不再快乐了。
也有人不太喜欢自己的专业，但知道它会带来很高的收入，所以就学了。“赚了很多钱，却好像也开心不起来。”
更不必说，比这还要多的，是那些工资在不高不低的水平，可仍然做着“好像也不太喜欢”——亦或“不知道喜不喜欢，但做久了已成习惯”的事的人们。
正如现在的我们排满了自己的schedule，赶着一个又一个deadline，以为做了很多事就会感到充实——却发现自己并不知道为什么要学这些知识、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甚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着什么。
（四）
迄今为止不管是以前的科任老师、在校外学美术时的老师、空手道教练、还是大学的教授，好像都多多少少地说过我聪明、努力、或者有天赋。我现在选的那些八竿子打不着边的课，也都学得还不错。因此我有时候会蜜汁自信地觉得自己不管学什么都能学好。但这就导致了一个致命的问题——我不可能把每样感兴趣的东西都学到极致，而在这些繁杂的选择里，如何才能找到我愿意持之以恒走下去的那个呢？
曾经和数学教授聊说，数学和物理我都很感兴趣，如果二者只能择其一的话，我该如何做出选择。他的回答很简单：“Do a lot of math and a lot of physics! Then you would find what you truly like.”
了解的越深入，就越是知道是否真正愿意在这条路上一往无前。
一个朋友一开始想学国际关系，但学习到更多这几年热点事件的深层原因、上了一些相关课程后，她发现自己不喜欢国关，于是转而学了Geophysics，去研究地震了。而我刚才提到的教授最初是哲学系的，后来觉得数学更有意思，就本科、master、phd全学了数学。也有学长高考的时候理综接近满分，大学选择了社会学。
我在这里并不是要灌什么多探索、多尝试的鸡汤。相反，这种试错的方式并不适用于每个人。在有着distribution requirement的学校，有的人第一年尝试了很多课程，却越学越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四年下来仍然很迷茫；也有的人在之后定下了专业，却发现第一年上的课不能换到该专业对应的学分，不得不延迟毕业。这种情况下，能早定专业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注：北美和欧洲许多大学要求学生从社会科学、自然科学、人文课程中分别选一到两门作为专业之外的必修，这项要求被叫作distribution requirement。在国内，北京大学元培学院的教学方式与其类似。）
所以我真正想说的，是如何在深入了解某个学科的同时，科学地试错。比如我会用学校里的distribution requirement选一些我以前没有学过、但自学可能学不懂的课程，而刚才提到的数学和物理则是对已有的知识进行更深入的思考。某个题为什么那样做、某个概念为什么那样推导，越是想就越是会发现一些没有学过的知识蕴含其中，反过来再去了解那些没有学过的东西，看我还是否抱有刚开始同样强烈的兴趣。
因此无意间选的拉丁文让我喜欢上古典学、并打算继续学下去，也发现物理和数学相比，我还是更愿意选择后者。
（五）
“You don’t really need a 95% to get a GPA of 4.0, but sociopsychologically, if you want to prove yourself, just go ahead.”
这是物理半期考完后教授告诉我们的话。
曾经想过，如果考满分这件事能让人学到比考九十更多的知识，那么考满分这件事还存在一定吸引力，如果考九十和考满分所学到的知识一样多，那分数好像失去了意义。但荒谬的是，在GPA没有达到预期的时候，我们往往又会花更多的时间去学习，以获得更高的分数。
明年高考、很可能是全省前几的学妹，认真地告诉我她不喜欢学习；有人意气风发地考了两次研，毕业后却发现迎接她的依旧不过是找实习、找工作；有人在大考中失利，不知道究竟该先走入社会还是继续读书。
这样迷茫的我们，可曾思考过，读书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人的一生，又到底该怎样度过？
（六）
《无问西东》中，梅贻琦校长问过文科第一、理科不入的吴岭澜同样的问题——“求学的意义是什么？“
而吴岭澜也曾反复自问，他到底应该如何度过自己的人生。
“
‘世界于你而言，毫无意义和目的，却又充满随心所欲的幻想，但又有谁知，也许就在这闷热令人疲倦的正午，那个陌生人，提着满篮奇妙的货物，路过你的门前，他响亮地叫卖着，你就会从朦胧中惊醒，走出房门，迎接命运的安排。’（泰戈尔《爱者之贻》第24篇）
这是泰戈尔的诗。当我在你们这个年纪，有段时间，远离人群，独自思索，我的人生到底应该怎样度过。某日，我偶然去图书馆，听到泰戈尔的演讲，而陪同在泰戈尔身边的人，是当时最卓越的人群。这些人站在那里，自信而笃定，那种从容让我十分羡慕，而泰戈尔正在讲’对自己的真实’有多么重要，那一刻我从思索生命意义的羞耻感中释放出来，原来这些卓越的人物也会花时间思考这些，他们也觉得这些是重要的。今天，我把泰戈尔的诗介绍给你们，希望你们在今后的岁月里，不要放弃对生命的思索，对自己的真实。
”（电影《无问西东》台词节选）
吴岭澜在不断的寻觅之中，找到了他的答案。他最后留校任教，把毕生所学传授给了更多学生，也用自己的经历影响和鼓舞了下一代人。
那现如今的我们，又是否能想明白自己的人生究竟要怎样度过呢？
（七）
也许很难在短时间内寻找到确切的“答案“吧。
人类是很荒诞的。他们一面过着“无价值“的人生，一面告诫着他人”没有价值的人生不值得过”；他们一面问着无解的问题，一面毫不停止地寻找答案；他们一面感叹着人生的无意义，一面疯狂地想要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可这也恰好是人类的可贵之处——是明知道无意义还要抗争的、“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无畏精神——死亡总会到来，但走向死亡的路途要足够潇洒。
还未找到答案却从未停止寻找的我们，已经走在通向终点的路上。
我仍在思考为什么学习这些知识、也仍旧不知道它们可以如何应用于现实生活。但我现在至少知道，我希望以后讲起学过的知识时是自信的，谈论自己的见闻时是平和的，也希望所做过的事是能够影响到他人、或为周围的环境带来改变的。我也不会停止这样的思考。
而后终有一天，你会知道自己的人生，当如何度过。
也许这样就无愧于读过的书了吧。
也许这样就潇洒地走完我的旅途了吧。
不过谁知道呢。
我也不过只是荒诞的西西弗斯们中的一员而已。
原创
文字&摄影：小R同学/那口枯井
EST 2018年11月18日 冬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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