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战老大这时倒是从门口返回地当央,不紧不慢地丢出句话来:“法儿倒是有一个,就看你们敢不敢照量。”
“啥法?”鲍冲立时来了劲头。战老大说:“你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整回来审审。”
鲍冲赶忙说:“这可不妥当。别惹出什么风波来。”
“屁!”战老大说,“这是你小哥们儿之间的勾当,谁当回事儿?就是究起来也没啥大不了。树怕剥皮,人怕见面,二顺,把他弄回来跟你爹一对证口实,看他俩怎么说。呔,这刚吃了几顿饱饭,就分起小心眼儿来;愈发大下去,那怎么得了?”
“这法儿也中。”鲍闯赞成着。鲍冲沉默不语。
战老大接着说:“就怕你们黄嘴丫子没退的小崽子没这个胆气。何二顺,你可敢这么干?”
“哪个不敢是狗养的。”何二顺梗着脖子说,“不信你问鲍冲哥,我们在到棒棰川那天晚上就定过保证:头一条就是不跟政府分心眼儿。谁分心眼儿咱都不容他。”
战老大乐了:“对对对,那就治他!你们就照我说的干。”鲍冲忙说:“战叔,你可别出这份主意。”
“滚你的蛋!你老子教训我,我得忍着。你训我?玩蛋去!”战老大还恼了。
“战叔——”鲍冲不知该垫上点什么话好,一时语塞了。“去去去!你不干拉倒。”战老大眼一瞪心一横,说:“这事儿,我当后台,二顺你们去干。出了啥暴绽顶着。有血气的男子汉大丈夫,就得有个替天行道的玩命胆。”
“那就一言为定!”鲍冲被战老大轰出木匠房时,何二顺和鲍闯就打赌击掌了。
“你们不妨到局里铁匠炉,把那小来子也串通上。那小子是个义气主儿,准帮扶你们。”战老大提议着。两个小伙子嗯嗯应着。
“说干就干,事不宜迟,今晚就干。把我的斧子带着,防备道上有野牲口。带根绳子,带两个麻袋。咋把何大顺引出来,咋把他捆起来,咋把他整回来,你们再核计个道儿。你们这些小东西一个比一个精,准想得出招儿来。”战老大兴奋得嘴冒沫子布摆着。
何二顺和鲍闯这两个憨小子按战老大的布摆,找了绳子,提了麻袋,带了斧子,摸黑儿上了路。他们前脚走,后脚鲍冲赶紧找鲍廷发;鲍廷发仍在帐篷里的炉子边上坐着。鲍冲说:“爹,要出事儿。”
“别尽给我来报丧!”鲍廷发没好气儿。
“二顺和闯子要去捆大顺啦!”鲍冲说。
鲍廷发心上一动,又以为不会这么着,便说:“扯!”
“真的。都上路了。”
“管他呢!小孩子胡闹的勾当。”
“得把他们撵回来才好。”
“你少给我虚张声势。还嫌我心上不闹哄?混蛋!”鲍冲被骂得没词儿了。
鲍廷发吩咐道:“你快把这个月的帐算出来吧!”鲍冲快怏不快地找帐本儿,摸算盘……
鲍廷发觉着胸口鼓儿囊塞堵得慌,解开衣裳纽襻儿,想喘口匀乎气儿。不料,从怀中掉出来鲁凤久和迟发祥画的那张图,烤焦了的图边缘又掉下几块渣儿……
这时节,何二顺和鲍闯已经走出了五六里地了。他们的幼稚的勇敢和好奇心,使他们热衷于干这种事情,就像头几年,有人一怂恿,他们就会钻进没人敢进的石洞里捉出蝙蝠,或是下到溺死过人的枯井里逮上只蛤蟆来一样,他们喜欢冒险,恋眷着神秘行为,甚至羡慕剑侠刺客。何二顺和鲍闯今晚又来了捉蝙蝠逮蛤蟆的兴头,穿林子,抄近路,在雪瓮里滚跟头摔把式;年轻人也是拿走道儿不当回事儿,不觉间就看见棒棰川镇的模糊轮廓了。他俩顺河道往林业局的小铁匠炉去。
铁匠炉里的小来子,跟新配上的一个打大锤的小伙计刚收作儿。那小伙计回了家,小来子洗了脸,洗了脚,把第二天铁活坯儿料理完,拿起他的铁笛子,吹着前些日子从铁笛王那儿新学的一个曲儿;这曲儿挺好听,开头带点蒙古族的民歌调调,又悠扬,又深情,像是谁在给远方的亲人唱着心上的思念,铁笛王说这是在锡林郭勒一带草原上听来的。
这曲儿当中一节,是欢畅明朗的快板;铁笛王说这是小来子故乡的安代舞曲儿。末尾转为山歌般的节奏;铁笛王说这是鄂尔多斯的牧歌。整个曲儿有个名儿,叫《春风吹过草青青》。小来子虽是草原上生,却在大森林里长,学吹这草原的曲儿还真不顺撇儿,可铁笛王偏要教他。那就吹吧!吹不好,还得挨这个爹加师傅的训。这两天,小来子多少把这曲儿吹顺了架儿了。今晚刚吹到得意的地方,鲍闯和何二顺闯了进来。
“我把你们两个沟里跑来的野狗子!真吓了我一跳。”小来子跳起来,用铁笛子敲着他俩的头顶。
“呀呀,别闹!有正经事。”鲍闯嚷着。
“夜入民宅,非盗即抢。有什么正经的?别是在山里闷了吧?我可真想你们呢!”小来子是热火人儿的。
何二顺说:“我俩可不是吃饱撑得慌,一夜跑这么远来跟你亲热。”随后,鲍闯和二顺便把来意说了,让小来子帮着想招儿。小来子小眼睛一眯,回道:“你们俩听我的就是。”
说着,小来子把铁匠炉门锁了,领着两个小兄弟,直奔天源而去。走到新十字,鲍闯发觉把绳子忘在铁匠炉里了,小来子又回去取。小来子腿儿快,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未完待续……
本小说背景为建国初期的东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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