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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寄情

清明寄情

作者: 四妹_39eb | 来源:发表于2020-04-03 16:37 被阅读0次

  春已深,花将谢,情更浓。来苏北已近半世纪之一半,近距离耳闻目睹的仙逝之事,正如苏北人形象调侃的“割韭菜”那般平常。旧的韭菜一茬茬地割掉了,新的韭菜嫩芽经过孕育,又齐刷刷地冒出来。每当看到一群幼童,活蹦乱跳地追赶嬉戏,闪着一双双乌溜圆滚充满求知欲的眼睛,上面的那个比喻变得更形象生动,心里的感叹也噌噌噌地向上伸展。自己童真的往事,仿佛也就是一阵春风刮过的功夫,转眼就被吹散成空濛的云烟,存放在记忆的长河中。长河中泛起的星星点点耀眼的光波,任意颉取其中一颗,就足以成为诱发情感闸门的密码数字,打开内心波涛汹涌的情感制动器,童年记忆如瀑布般马力十足地奔腾飞泻而下,点染滋润着长长庭院深锁的青苔。踏在这青苔之上,小心翼翼地走。一个不小心,滑步、踉跄、摔倒,躺倒之后,就想赖步不前了。赖在这温床上,意志逐渐衰微,泪腺如奔流的小河,再没有了干涸的季节。

  也就是八,九岁的光景,从不知仙逝的人如何离去。听大人说他们都去向了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和我们隔着怎样的一睹穿越不透的幕墙。我就想像着离开母亲的片刻时光,心变得空落落的,莫名的焦躁和思绪散乱,肚腹被掏空慌慌的感觉。后来读了一些民间故事之后,我又把仙逝想像成被抓走的织女和牛郎,隔着一条天河相望,连一年一次的鹊桥相会都取消了。我也曾远距离地看见过送葬的队伍,那庞大闪着黑漆油光的棺木,八个壮汉抬着向前缓缓移步,一只红冠的彩公鸡缚在棺前苦苦挣扎。神秘庄重的仪式,对于我始终是个谜。母亲拥我入睡时,也时常不无忧虑地叹气说:“哪一天我走了你怎么办?”我更紧地抱紧母亲,生怕她骤然间就“嗖”的一下,离我而去。那时候我就像踩在一团棉花之上,整个人轻飘飘的,感觉黑暗的四周围正在酝酿某种神秘强大的力量,要把我和母亲强硬分开,我被强有力的气流裹胁,一阵风就把我卷入一汪深不见底的黑洞中,我直往深渊坠落。我努力驱赶浮现于脑海的这一恐怖画面,几乎整个身体都贴向母亲。只有如此,我才找到安全感。

  每年清明节,我都会随父母回到老家扫墓。我的一位堂房大伯,每每指着祖父坟地旁边的一块空地,说他百年之后,这个地方就是他躺倒睡觉之所。那时候的我,惊叹于大伯的无畏与淡然从容,人人讳言提起的话题,他却能如此戏言调侃。多年后,大伯患病离去,颇费周折,真的如愿躺倒在那片土地上。至此,我再也没有回过老家扫墓。父母也相继离开了我,逝去的神秘面纱,彻底对我揭开了。及至自己亲生经历死亡的威胁,同样能够泰然处之。无常是生活的常态,生死也只是在一呼一吸间。身体和灵魂的分离,倾刻间灰飞烟灭。物质间进行着微妙的转化,留在这世上的,或许是爱和情感。爱和情感深嵌于至亲好友的记忆中,随着时间的推移,被尘封。在每年特定的日子里,在夜静更深时,触景生情的那一刻,偶然会想起。情爱越深刻,触动越久远。新生命的更新换代后,记忆也就越飘越远,越遁越无痕。

  一年之前,我对生活依然充满着激情,有一腔热血想喷洒在理想的旗帜上。我以为踏遍荆棘之后,就会奔向理想的港湾。尽管我也知道,理想的方舟还要撞击风浪。就像爬完了公园的石梯后,才来到山脚之下。抬眼望去,山高路远,山巅高耸入云。不管有没有体力爬至山顶,最起码找到了登山之路。然而,我猛然间被推倒,造成了脑震荡,头重脚轻。我踉踉跄跄,头昏脑胀,不知不觉间离群远遁,走进了一条小岔道中。这条岔道里狼嚎虎啸,魔影绰绰。我的天空暗黑下来,一个人在丛林中迷了路,兜兜转转,转转兜兜。急得我冷汗淋淋,继而昏睡不醒。我躺倒了,灵魂离开了我,真切地感受到灵魂出窍的情境。灵魂飘荡回我熟悉的环境中,一切都改变了原貌。没有肉体承载的灵魂,单薄而脆弱。就像刺猬被剥光了外层的刺与皮,任何东西都能够直接伤害到体表。平常那些的物事显现出狰狞的样子,撕开了表层的遮掩,灵魂就可以照见灵魂的实质。就连书籍,也可以透过文字的表层,照见灵魂闪光或是阴暗的侧影。就像习练武功的人,打通任督二脉之后,血气过冲,直接把人掀翻,术语叫做:“走火入魔”。我处处嗅到的是死亡的气息。一个个故事场景,就像失控的播放器,自动地放映着一部接着另一部的恐怖大片。我被迫摁在其中,生犹如死。人性中的恶,在影片中拉伸,刺激我脆弱的神经。我的灵魂游荡一圈后回归了身体,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就像电脑主机硬盘受损停止工作,不得不换上新的硬盘驱动一样。重新使用起来,一时还不能适应。过渡期有多漫长,尚是未知数。

  一觉醒来,我居然厌倦了这尘世,要么削发为尼,要么独处一隅。话到嘴边,我也会生吞回肚肠中。抑郁症的懒惰,嗜睡,身体疼痛,无法集中注意力,焦虑,悲观,厌世。。。。。。消磨着我的意志力。我的生活走进了灰濛濛的雨季,一如这倒春寒的春天,病毒久久潜伏,不见踪影,却又如影随行。时时听闻武汉牺牲民众传来的悲声,我的思绪也被那片阴影所笼罩。如果说我遇到的是写文中的瓶颈期,我要越过这个障碍,心中有不甘,那些一直都揣在记忆中的许多人,许多事,拥堵在我的思绪中,出不来。佛家说,执有过多的我执,会搅乱心绪,我如何做,才能放下。我试图放下很多很多的东西,像一个苦行僧一样,想完成此生的劫数。我由一个唯物主义者,过渡为佛教徒。人生的道路曲线延展,跌落到最低谷,还要再继续向深渊处下滑,那无底的深渊就照见了死亡。

  清明节又来临了,柳色青青鸟飞鸣。大地换了一色的新装,春花也谢了一拔,已隐约听见了热火夏季走来的脚步声。只要灵魂还在,就得继续走,哪怕悲痛欲绝,哪怕肝肠寸断,继续一年一度的清明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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