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很幸运的人,因为我从小生活在半农半牧的黄河边上,喝着甘甜的黄河水,无拘无束地吃着香溢的手扒肉。
从健康的角度说,那一切都接近原生态,都很安全;从饮食结构上讲,出现了严重的不合理,我的餐桌上很少看到绿色的菜,整日除了白面膜就是肉,而肉则以羊肉为多数,我们无肉不欢,肉多不厌,这是真的。
其实羊肉的吃法有很多,炒着、炖着、炸着,葱爆羊等等,而我们的吃法则特别简单,经常是这样的。
我妈往大铁锅里舀上大半锅凉水,搁进去葱段、盐和花椒,再扔进去几块羊骨,半刻钟的功夫,锅里就咕嘟咕嘟起来,香气氤氲了,漫的满屋到处都是,那香气钻过门缝散到院落里,飘向远方……
羊肉是冷热皆宜,无论哪般都香滋滋的。而我们常常习惯将冷肉伴着炒米吃,冲一壶酽烈的奶茶,再兑点浓郁幽香的酥油,撕上几块奶皮,堪称绝美无比。
这种吃法极其简单,却百吃不厌,我们祖祖辈辈同马背上的民族朝夕相处着,无论饮食还是文化也被蒙化了。
我爷爷一个月前生病住到北京的医院里治疗,我爸爸负责全日陪护照料。
你能想象到一个常年食肉的牧区老汉,成日钻在北京的医院病房里,除去头顶整日笼罩着忧郁沉闷的空气不说,嘴巴也得忍受着手扒肉的饥馋。
今年元旦小假,我妈用一如往常的手法煮好了手扒肉,大弟和二弟带着熟肉特意从这座内蒙的小城乘飞机奔向北京,奔向我爷爷的病床边,亲手将带有温度的手扒肉递在我爷爷的手上,可见在物流飞速发达的时代里,这几块手扒肉的成本真是无价可计。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你心里惦念一个人时,一切在与你无关人眼里的徒劳都会流淌着柔情和蜜意。
当然,无关那些闲言和碎语,更不会囿于形式本身的束缚,然,情意就是默默流淌着,带着温度,带着别人的不可思议。
我常常觉出其中的情意来,便会在心里暗自的生出感慨来。
在今天远离战争、远离迫害、民主和平繁华的年月里,人与人之间的情意是渐渐淡泊了的。
人们借助网路科技的力量,人与人之间便无意间蒙上一层灰色的面纱,真不知道那面纱滤掉多少真情和虚伪,一切都隐藏在它浩瀚的手掌下面,也许有矛盾,也许有挣扎,也许有撕扯,也许有坦率,也许有真诚……
时至年关,这让我想起了我们的传统习俗——拜年。
正如当代哲学家周国平先生在新年伊始的给大家拜年时所说,拜字饱含着深深的敬意。
小时候,我们居住在牧区,邻里相隔着草原,每逢过年,叔叔婶婶们便骑着摩托车带着亲手炸制的熟食穿梭在草原上,你来我往中无不带着真诚的浓烈的情意;亲戚们常是带着烧酒与纸烟拜了这家拜那家,那真诚的欢愉的情感在彼此迎来送往中流淌……
不得不说,那时的笑声言语里没有虚伪这一说,我爱你便是真爱,我厌你便是真厌倦;那时的拜望里总裹着层层叠叠的人情暖意;那时的祝福总是让人回味有余。
所以,你看,在那个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的年代里,人们总能在宁静中寻找到真情,而人正是极其需要宁静的,人的本真的心只有在宁静中才会回归自我。一切繁华的噪音不过是都市人麻痹自我的一剂迷药,那灯红酒绿背后的嘈杂,那声色犬马背后的空虚,那纸醉金迷背后的谎言,又有多少是永恒呢?
如今呢?如今当然也好,相隔天上地下没有联系不到的,我们活在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里,数据让人们之间紧密相连,数据让人们享受着便捷高效的生活。
如今的拜年彼此转一个红包就一了百了。少了彼此之间的走动,即使走动了,也不会像从前昨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那样,无非甩出几张现钞,可这总是缺少那么几分情深意长的味道。
有时候,时间这种东西是最不会撒谎的,万事万物但凡经过时间打磨的方显出迷人的本相,当然也包括一切情感。便捷有时候滋生出了懒惰,懒惰有时候淡化了人与人之间的情感。
当拜年失去本来的面貌后,那些礼俗人情渐渐淡出人们的生活了,电波里的爱总是缺少那么点味道,殊不知那强大的电波有时真的满足不了人们对真情的期渴。
我能想象到我爷爷撕块手扒肉送到嘴里,脸上流荡出的满足的笑容,那种笑容里藏满了幸福,那种笑容任意哪个物流公司都换不来吧;我便更能想象出他们吃完羊肉,祖孙谈论往昔的冬深春长,谈论不曾遥远的远方……
如果可以,就让我们的情感淹没在时间里,流淌在实实在在的真诚里,那么就让我亲手为你送块手扒肉,不远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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