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老

你的手开始干瘪，不再光滑。你的脸开始皱纹密布，你的孩子已经有自己的孩子。你真的老了，是苍老的老了。

年轻时，她是村里能干的好手，相中她的人快要踏破门槛，她一个也不满意，父母问她你想要找个什么样的婆婆家？她自己也说不清，只是现在这些人没有让她想嫁走的想法。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帮父母带着弟弟妹妹，一如既往地喂着鸡鸭牛羊，大不了就当个老姑娘。

村里新来的那个教师，看着高高瘦瘦的，倒是一眼相中了这个壮实能干的姑娘，他找了相熟的人替他上门求亲，姑娘的父母不识字，对于会写字的人特别崇拜，姑娘还是一如既往地没看上这个弱不禁风的书生，他能挑水么？能喂猪么？

父母对于读书人很欢喜，母亲对姑娘说，你不能在家当老姑娘啊，还是找个人就嫁了吧，能对你好就行，这个人有文化，能认字就苦不了你。姑娘有点动摇了，这个人能行么？教师对姑娘说，我可以教你认字，你觉得好么？

结婚那天，简简单单，几桌酒席，热热闹闹。姑娘是家里大姐，不定时的要回娘家帮衬着，教师也愿意，微薄的几块钱工资，俩人足够填饱肚子，偶尔吃顿肉包饺子。

来年，家里多了一口人，小女孩从小就眉清目秀，邻里街坊看了没有不夸奖的，女人很欣喜，自己做了母亲，比之前更能干了，她给孩子缝补衣服，给男人做好饭送到学校去，日子过的安稳舒适，没有什么变故。

女人的父母不在了，弟弟妹妹成人成家了，自己也有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小儿子到了两人中年的时候才来，男人对他特别宠爱。三个女儿相继出嫁，儿子也成家了。

可是，那年，二女儿查出胰腺炎，没了。

女人心都垮了，男人只是一个劲的抽烟，心里难受，也不能哭，他是家里的顶梁柱啊。

他们把家从村里搬来了县城。

儿子的婚礼热热闹闹的，第二年有了小孙女，眼睛圆溜溜的，男人和女人把所有的爱都放到小孙女的身上，男人把十几年的烟戒了，怕呛着小孩子。小孙女第一声的爷爷，把男人的心叫化了，他本来就是那样温柔的人，小孩子所有无厘头的要求，他都一一答应，男人的手很巧，会做各种小玩具，小孙女的童年记忆只有爷爷奶奶和家里的大黄狗虎子。爷爷的博学多才，奶奶的西红柿鸡蛋汤，是小孙女的童年啊。

小孙女再也不小了，小孙子终于也来了。男人和女人觉得很圆满。儿子也有儿子了。

男人的头发全白了，原来胖胖的身子也因为各种疾病瘦到八九十斤，吃饭只能靠着插管吃流食，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能干的女人，再也看不清针的孔，她那一堆针线活也拿不起来了，手指头也不灵活了，吃饭都开始掉米粒。

男人在孙女上大学回来的寒假的第一天走了，儿子陪在身边，他那疼爱的孙女，差十四个小时看他最后一眼，下了火车赶上的只有那一抔土。女人哭红了眼。

女人被儿女接到各自的家里住几个月，奉养成了任务，和儿女因为琐事拌嘴，一日三餐好像因为少了个人也少了味道。

今天，女人又从儿子家去女儿家了。

一个人八十年的光阴，也就寥寥一千多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