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对这个小脚老太太一定是忘记了,十几年了,怎么也不见她入我的梦里来。
当我静静的将回忆放缓时,那个一身灰蓝的裹脚老太太迈着她的小碎步竟徐徐的向我走来了,额,原来我没有忘记她。
对奶奶印象最深的是她的耳朵,那个被一对圆圆的“铁家伙”拉的老长的耳朵,那耳洞竟被拉成了长的了。她在炕上盘着腿做着针线,我则玩够了就跪在她的面前瞅着她两个的软肉肉的耳垂,总是喜欢瞅着它们,因为我总担心那两个“铁家伙”会将它们给拉豁了,感觉好像不久就要发生的事。
有时候我禁不住的用手去摸一摸,那耳垂非常柔软软,比母亲和的面还要软,尤其那个耳洞,我也曾尝试着用小手指头去比量一下,看到底能不能钻出去。
奶奶以为我是喜欢她的“铁家伙”,就笑着对我说“等你长大了,也给你扎上耳洞,这个耳环给你带好不好?”我连忙直摇头说“我不要,我可不要带!”我担心那东西会将我的耳朵拉豁了,那该多疼啊,我可不想带,也不明白为什么耳朵上要挂个“铁东西”?
我问奶奶,怎么扎耳洞?她说“先用两个豆子放在耳朵上捻一捻,捻薄了,用针一扎就行了。”我问她“不疼吗?不会出血吗?”她说“捻好了就不怎么疼,也不怎么出血,捻不好就会疼,会出血。”我听了更觉得是件吓人的事。
奶奶的脚也是让我充满了好奇和感到不可思议的地方。开始我不明白为什么奶奶的脚和我们的不一样,终年的缠着一块长长的白布,且还尖尖的,走起路来左右摇晃,还不如我大娘买回来的小鸭子走路看着踏实,尤其是她下坡的时候,我总担心她会不会摔个跟头。
直到有一天,奶奶坐在阳光下的院子里洗脚时,我才发现了这脚的秘密。
为了看清奶奶的脚,我睁大好奇的眼正了八经的端坐在她对面,目不斜视的看着她一圈一圈的将脚上的那块长布解了下,当那双“畸形”的脚暴露在我眼前时,我简直吓了一跳,原来奶奶的脚“被掰折”了,我恍然大悟起来,因为奶奶的脚被折了才会缠着那块布。
我心疼的问奶奶“疼不疼?”她说“不疼了,开始的时候很疼。”边说边将那叠在脚心的脚指头动给我看,我皱起了眉头,我心里觉得很疼才对。我问奶奶脚是怎么折的?她笑着说“我们小时候的女孩儿都得要缠小脚,那时候兴缠脚,不缠脚长大了就嫁不出去,开始的时候是生生的将脚指头别着再缠上布,很疼,疼的不敢走路,也是疼的光哭,渐渐的时间长了就不觉得疼了。”
我一边盯着奶奶洗着那两只丑陋的像老鼠一样脚,一边听着她讲着话,脑子疑惑的思忖着“为什么不把脚弄折了就嫁不出去呢?”
奶奶洗完了脚又洗了洗那两条长长的臭臭的裹脚布,当它们被挂在绳子上晾晒时,我看着很不顺眼,越看越像隔壁家爷爷死的时候他家的孩子戴在头上的孝布一般,心总有个阴影,竟不愿看它们。
对奶奶的印象还有很多很多,比如她动辄就骂我的爷爷“死老头子”,比如她总是将饼干放的着了虫变了味才大方的从锁着的柜子里拿出来给我们吃,比如她晚上总瞒着我和姐姐偷偷的给她亲爱的两个孙子——我的两个哥哥做好吃的,即使她也疼孙女,可延续香火的还得靠她两个孙子不是。
我那个总是免着裤脚穿着灰蓝色盘扣大襟的奶奶,在我初三那年因为脑血栓而离世了,终年83岁,也算是寿终正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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