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百年只是过客

作者: 新月如水 | 来源:发表于2019-02-25 09:09 被阅读304次
    春天里的故乡

    我的婆婆,生于1921年,享年99岁  于2019年2月8日,农历正月初三,安静地与我们永别。婆婆在娘家小名叫缪凤英,大名叫缪有缘,生长于仙桃桂花台,人称妙小姐。

    她出嫁后,给自己取名叫缪圣桂,为的是不忘娘家的养育之恩。名字中间的“圣”字是派,“桂”字是取于家门前有一株古桂树,又寓意生于桂花台之意。

    桂花台

    凤英从小深受兄弟们的爱护,父母亲疼爱,为了她长大能嫁个好人家,父母让女儿裏足,一双天足要裹成三寸金莲,那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情。

    凤英的婆家到娘家只有三四里地的距离,但过去,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凤英很少回娘家。只有娘家有事情,或者是过年时她才能回家,想家的时候也只能站在河的对岸朝着家的方向张望。

    凤英嫁到婆家,那时的中国社会动荡不安,开始是军阀混战,接着东洋人入侵。日本鬼子象蝗虫一样,扑天盖地、席卷而来,所到之处烧杀掠夺。凤英穿上老婆婆的衣服,俊俏的脸上涂抹锅底黑烟灰,东躲西藏,丈夫却被日本人拉夫。其夫,九死一生,才逃离日本鬼子的魔爪,与凤英团聚。

    风英生养了十一个孩子,养育长大成人的只有三子两女。为了养育儿女,她饱受岁月的风霜雨雪,其中有一子养育到十二岁,因流鼻血而亡。她的眼泪都流干了,这之后,遇见再多的苦难,她都不会流泪。

    她一生经历曲折,跨越了艰难岁月,饱经风霜,拼尽全力 走完了平凡的百年人生……

    梦里故乡

    有一种远眺叫山长水阔,婆婆晚年跟随儿女,远离故乡。时常思念故乡,她常说:“我怕是要死在外乡了,也没什么,无非都要烧成灰,只是不能请道士,也不能搭台唱大戏了。”

    真是没有想到,快一百岁的老人,竟然还保持一颗孩童的心,她真是喜欢热闹。

    还记得公公走的时候,那年她已经89岁了。她仿佛觉得公公的离开很自然,两个女儿哭泣时,她也没有哭,只是坐在戏台一角,观看沔阳地方戏,其中,女主角哭诉逝者生平,唱公公在人间受苦之事,她也跟着抹眼泪。这时,她完全是陷入戏曲之中,回忆亲历的往事,还认为这是对逝者人生的一种肯定,她对我说:“如果我死了,也能搭戏台,唱大戏,那才热闹呀!”

    她最喜欢的小孙女翠翠却说:“等到那时,你都没有了,还要热闹做什么?你又看不见!”

    然而婆婆却说:“我已经去过那边,河的那边有花有草,是有人把我赶回来的。你爷爷去了那边,是享福呀!”

    婆婆也许是真去过,她80岁的那年,医院已经宣布脑死亡,运回家中准备办理后事,千里之外的亲人往家里赶,为了能让亲人们见上再后一面,医生给她注射了最后的营养针。

    家里人把她亲自准备的寿衣翻找出来,准备后事的一切工作就序,她已是气若游丝,不能感知周围的一却,却一心等待远方的亲人。

    2017年夏天

    当我带着女儿赶到她身边时,她不能说话,有人大声问她:“你的孙女回来了!你知道吗?”她眼角流出泪珠。

    兄弟俯身看她的时候,问道:“姐姐你还认识我吗?”

    她竟然能点头,亲人们又将她从忘川河边唤了回来。

    多少年了,每当有人问起她这场生死的经历时,她会说:“可惜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那场戏了!”

    八年后,公公仙逝时,她却是看了三天大戏,冷眼观看整个丧事办理的全过程,用她的话说:“我最眼睛(热眼,眼红的意思)的是搭戏台和请道士。”

    我想,观戏她是常客,戏文一定是烂熟于心,可是道士们为死人唱颂的经文,她不一定听的懂。我问她为什么一定要请道士?人死了听那些经文有何意义?

    她说:“我们这里人死了都要请道士念经,别人说,他们能超度,也能化解冤咒,救苦救难,去阴间的路就好走一些。不过,我去过一次,那一路都是花草,还有一条河,没有找到桥,我过不了河……”

    2018年夏天

    在她眼里生死已经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了,也许她已经洞悉了生死轮回的真谛,只是耐心等待,只是我们不懂她而已。

    她就像一棵百年老树,从根部慢慢地老去,开始腿肿,不知道上厕所,也不会洗澡了;枝叶也开始枯萎,智商退化很快,在最后的两三个月里,已经不认识自己的亲人了;树皮也开始脱落了,她的皮肤就像松垮的树皮一样,随时会掉下来;然后,慢慢的起不了床,时常会从床上跌落到地上,接着吃饭也需要人喂;这棵老树已经开始在风中摇摆。

    她一直在跟我们告别,要走的前一天晚上,我们去看她,女儿给她喂了一颗水果糖,这是她最喜欢吃的糖果,她却吐了出来。她用含糊不清的言语说着话,女儿问她:“奶奶你说什么?你想吃什么?”

    她不停地摇头,又说了一些含糊不清话,她的小儿子也问了一些话,也不知道她听清楚了没有。最后,她叹了一口气,再也不想说什么了。也许,她是有些不放心的事情,也许还有什么事情要交待。我们走的时候,她还用力地抬起头看我们,那目光好象是有许多不舍。

    她的生命力总是很顽强,我还以为她能活到一百岁,我曾经跟她开玩笑说:“如果你活到一百岁,我就给市长打电话,请他来参加百岁老人的生日宴。”

    她没有活到那一天,也许真是象她说的那样:“生死由命,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的!”

    人生如花草和树木一样,从生根发芽到长成枝繁叶茂,从开花到结果。这个世界上一切的一切,随着季节变幻,岁月流逝,更迭轮回。人生百年印证了“谁非过客 花是主人  ”这句话。

    俗话说:人生七十古来稀。这个世界上,曾经有过一个叫缪凤英、缪有缘、缪圣桂的女子,她活到99岁,如果,算上闰年闰月也是活过了一百岁。她在这个世界上曾经努力地活过,她为生活拼尽全力,走过平凡而传奇的一生。

    这也许这就是人生,也许是生命的轮回,即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当她的儿孙捧着她的骨灰,安放在故乡的泥土里,亲朋好友,乡邻乡亲燃放鞭炮和礼炮迎接她魂归故里时,虽然没有道士唱颂,那墓地旁边的小河,却为她唱颂着故乡的歌儿。

    故乡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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