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裁:小说
台风过后,到处一片狼藉。
马大峰从公司正门出来,斜睨了一下左边马路。平时这个点,是老板的宝马来的时刻。
过了二十分钟,马大峰发觉站得脚有点麻痹了,于是走进门卫室,把手机通话音量调到最大,然后靠在椅子上眯眼儿。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
马大峰,是这家老板下属姓王包工头团队中的一个小头目。你别看他五短身材,眼睛眯成一条缝,在公司,别人能办到的事他办得更出色,人家办不到的事他能办得到。
传说马大峰的位置以前是包工头的妻舅的,后来不知道啥原因就替换了。表面看起来,包工头有脸有面,但直接跟老板打交道的,却全赖马大峰。难怪有次招工,一个面试的撞见了马组长,问“你是谁”,马组长板着脸回答:“这个公司,除了老板,我最大!”
马组长有他海口的理由。
老板是台商,周末是要回去跟家人团圆的。于是,每到周五的十二点半,马组长便会到办公室向老板私人司机拿车锁匙,帮老板洗车。这样的事坚持十年雷打不动 ,后来,老板直接配了一把车锁匙给他。
除了洗车,马组长还有另外的一个绝活。
老板除了经营公司,还有一个爱好,玩狗。虽然老板请了训狗的师傅,也请了喂狗的工人,但是 ,马组长不管不顾,他跟老板说 :反正每天清晨我也要去散步,顺便帮你遛遛狗。
于是,在狗场出入也是一种美差。前几年,地下斗狗场风起云涌,络绎不绝。差不多隔十天半月,老板就会带上他的“宝贝们”去厮杀。那阵子,老板也算鸿运当头,连连赢场。老板一高兴,除了马组长下的那份赌注加倍奉还,另外还给个大红包。
而且,在郊区的另外一个狗场,外加农场,也让马组长来回奔波。马组长有时在农场鱼池弄回一条鱼,带回来让自己手下杀了下酒;有时带回几束不成熟的水果送人。
除此之外,马组长还包揽了老板,老板家人大大小小的事情,包括换煤气,换桶装水,送老板秘书上医院等等。
当然,马组长如此地忠心耿耿,老板也没有亏待他。人们甚至忘了那个马组长的上司包工头,也忘记了马组长本来的职业。
现在的马组长,每天清晨五点多起来给老板遛狗,八点打卡上班,到公司到处走走,然后回宿舍喝早茶;下午 ,打完卡,回宿舍喝午茶。晚上吃过晚饭 ,遛狗。但有一点,手机二十四小时开着,等着老板随时召唤。
随着老板的生意欣欣向荣 ,马组长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其七大姑八大姨也陆续来到公司上班。
但是,他那些颤颤巍巍都亲戚看起来,好像都超过了法定务工年龄。可是 ,马组长有的是法子。
半年不到,公司的后勤,保安,清洁那一块,都被马组长承包了。
时至今日,没有人知道马组长向老板承包多少钱一个月,只知道他那些亲戚们每个月拿的工资不及厂里员工的一半,人员也换得特别勤;也没有人知道他具体请多少人做事情 ,反正连他那远在一千多公里外在家养尊处优的夫人,也赫然在册,享受着五险一金的待遇。每个月发工资的日子,马组长自己一只手带着打印好的表格 ,一只手攥着一叠钱 ,单独行动去给下属发工资。工资一发完表格立马销毁,有点像受过特别训练的地下工作者。
去年,马组长的父亲中风住院了。消息是他的一个远房亲戚透露的。那个亲戚说 ,马组长的哥嫂一直在护理,马组长的夫人偶尔去医院,马组长会马上打电话斥责:“去什么去?当初分家的时候,我哥比我多分了半亩果园 ,现在就该让我哥去收拾后事!”其夫人怕邻居指指点点,后来又偷偷去了医院几次。其实,马组长的父亲自己有养老金,也有医保报销,大媳妇带着大孙子去看他老人家,老人家还会给一笔钱大孙子花。马组长一直没回去,让夫人春节带着二个儿子到公司宿舍过。直到今年初家乡打电话告知其父已故 ,才迫不得已回去了三天,第四天又出现在公司,还把自己的七十多岁的老母亲带到公司,帮忙搞公司的清洁。
马组长和老母亲分别去食堂打饭,打好回宿舍各吃各的。老母亲逢人不敢打招呼,好像背后有双眼睛盯着。亲戚们说马组长告诉他哥,接母亲来大城市养老。
随着马组长的实力增强,各种宴请和应酬越来越多,而体内另一种需求也蠢蠢欲动。求他办事的人愈来愈感觉不易:一来至少每年固定在老家带到几次家乡特产,二来每个月须给马组长百分之几提成。甚至弄到后来,新来的一个下女下属被马组长“潜规则”了。
马组长那位身在老家的夫人 ,对马组长所作所为并不是没有半点察觉,只是鞭长莫及。再说了,这十几年来,家里在县城买了二套红本房子及一处店面,夫妻二人各一辆名车,二个儿子都上了私立学校,这些,可都是马组长的功劳啊!
……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手机突然铃声大作,马组长不愧是部队复员的,镇定自若地按下接听键:“嗯?哪里?办公室?开会?好,稍后过去。”
马组长整整仪容,不急不躁地踱步往办公室去。
时间已是晌午,太阳金灿灿的,有点刺眼。马路边凌乱的树枝还没有人来整理,湿漉漉的,在阳光下像极了狗场里斗败了的狗,毫无生气。
接近中午时分,马组长才慢吞吞地从办公室走出来。他面无表情,那本来挤在满脸横肉里的一双小眼睛, 如今却显得如大海般深沉。
开饭了,平素打饭排在第一的马组长今天中午迟到了。他几个下属给他打招呼,他也爱理不理的。打了饭也不在饭堂边吃边聊,直接端回宿舍去了。人事科长喊他“老马,老马……” 他头也不回地上楼。临到楼梯转弯处,马组长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有事下午谈!”
下午,公司宣传栏前面站了不少人。公告称:由于疫情影响,大老板的亲妈被困老家,生活起居不便 ,所以大老板决定远程办公,顺便在家尽尽孝心;至于公司,暂时由二老板接管,大小事项一概由二老板拍板决定。同时,大老板退出公司股权百分之七十,退出股权尽数归到二老板名下。
人群中窃窃私语:“二老板何许人也?”有人说:“不清楚。”有人问:“一朝天子一朝臣,二老板会不会有大动作?”有人答:“那肯定的,听说二老板亲自带了一个军师过来!”
这时候,马组长过来了,对着宣传栏又贴了一张纸,是他自己打印的,大意是召集他所有的部下开会。
傍晚时分,马路两边的杂物已经清理干净,显得空旷,悦目。西边的晚霞还没有完全退尽,东边的暮空已经出现星星数点。
马组长在人行道上遛跶,不过这次没拉着狗。
开店铺的老板招呼马组长:“老马,过来坐会,喝口茶!”“不了 ,我去整理一下,明儿是周五,我得回老家一趟。”
“怎么想起回老家了?你回去,这里一大摊事谁打理?”开店老板有点不放心,马组长时常在这蹭饭,还有尾数未结。“我下周一赶回来。不回不行啊,老是分居,老婆要跟我离婚了呢。”马组长有点委屈的样子。
“哎呀呀,马组长这是什么话,妻子是贤内助,马组长在外面风里来雨里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尊夫人怎么会不明事理呢?”店铺老板娘阴阳怪气地说,用眼瞟了瞟马组长。
马组长也不答话,自顾自往回走。这时候,不偏不倚,树上的一个鸟窝掉了下来,正好砸在马组长那双半新不旧的皮鞋上。不知道是否经过一场台风的洗礼,已是强弩之末寿终正寝;还是鸟窝本来就选址不佳,搭在乱枝处揺揺欲坠。总之,风雨无常,世事难料,谁说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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