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

关掉电脑的那一刻，走出办公室的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的眼睛差点就瞎了。我骑上车，风就兜满了我的口袋，我的衣领；看外面的世界，天和地，城市和建筑，树木和花草，阳光不见，世界有些混沌和暗沉，而我却总在这样的时刻清晰起来，人生种种仿佛都显得格外清晰起来。

我，每天对着电脑，上着那些自己厌恶无比吹嘘造作的通稿，一边一遍遍地排查修改着广告禁词，一边心里暗骂着开发商的肆无忌惮，一边写着算着那些不需要太多水准却需要费心思找内容的稿件，一边思忖着自己真实想写的稿子。就这样埋没在每天的上班时间里，为那些低廉的稿费低质量的稿子消耗着自己的心力和时光。

我的思维被困在这张固定的办公椅上，这个狭小的办公室里面，我盯着电脑一遍遍搜集内容信息，打出那些死板的字和文章，直到自己眼睛疼，大脑疼，直到看到电脑就作呕。想不出一个活泼的字眼。然而即便这样，我还是得这样日复一日地下去，因为我得依靠工作生活下去。

就像朋友说的，这个社会有几人是能够完完全全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工作去生活的呢？不够内心强大，又不够有家世，不能够随心所意地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以这卑微平凡的岗位，一些庸俗的工作维持自己生计。空不出太多时间精力来做那些更喜欢的事。

而每一天，当我走出办公室，思绪就开始放飞。公司离家的路程是大约是二十分钟，这二十分钟却是珍贵和自在的时间，这二十分钟身体放飞，思绪放飞，灵感放飞。我看天空，云朵，花草，丛木，建筑……我时常发现，路边的花坛又换了新一批花卉，正开得耀眼，不管晴空还是风雨，就那么美好地开着，开了一季，又换成了另外一批。

有时候我会突然想到一个话题一篇稿子。有时候，想起曾经看过的某本书和那些触动过我的情节。有时候恍然理解了某件事情，某个人。有时候会突然明白过来，刚刚老板或者他人说的那些话的含义，刚刚我犯的那个错原来本是可以这样做的，刚刚他们说的那些话我本是可以那样回应的。也有时候，压力中沮丧中暂时放松着自己缓冲着情绪，像是专有的避难时段，逃开所有不能崩溃的场面。也有时候，自恋地幻想明天幻想美好的自己，也有时候，什么都不想，就疲惫困顿地走神，兜着风就像是在飞翔。也有时候，想起过往，想起逝去的亲人，想起遗忘了很久的事情。也有时候……这二十分钟是随心的，却又是清晰的聪慧的明白的。

那是我每天回家的路，它却像一条通往灵魂的路，不断给予我新的力量和思想，却像一场有提示的梦，是潜意识的浮现。

偶尔雷鸣雨打，我穿着长长的雨衣，戴上笨重的头盔，在雨雾朦胧里，人车混乱中穿行，一个缝隙一个缝隙地钻，把那行因为拥堵而无法通行的车辆一点一点地甩在后面，甩了一长条，一大片，我就暗暗庆幸。

然而，当大粒的雨珠不停地打在我的脸上，眼睛上，嘴巴上……我还是不太能把头盔镜片放下来，因为那样雨水打在镜片上，本就看不清混沌不堪的前方的路，更加模糊一片。我只好拼命地眨眼，眨眼，而浸入了雨水的眼睛还是疼，接连不断地疼。

然而当冬天的风呼呼地吹过，还是如刀割般吹痛着脸颊，当夏天的太阳透过我长长的防晒衣，还是能让讨厌黑色素在我的皮肤上一点一点地沉淀积聚，当巨声雷鸣轰然而来，当大雨倾盆而至，轮胎趟过深深的积水，我甚至以为我会在条回家的路上被淹没，被覆盖，再都回不去。深深的恐惧，又似乎是深深的安全感，就在人潮车马里，拥挤着深深地觉得安然。

那是我回家的路，却更像一场旅行，我在路上仿佛就已经过人世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