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理园子
牛劲
我曾经用了十八年功夫打理过自家的小园子。这园子不在别处,正是我家院里房前的空地。这院里的房子是刚分的,我又盖了几间,余下中央空地。所以称作园子,是因为它在寸土寸金的城市里,竟将院里的100多平米的面积没去盖房,而是辟作园子,这就足以令人悬疑!其时,我的住房按过去老习惯还算宽敞,何况,刚刚盖了几间房,已经感到吃紧,不能再让它雪上加霜。于是,拿定主意要筑个园子,但一块充塞着建筑垃圾的渣土,要变成菜田、花圃谈何容易?不过,我有大把时间,又有劳动能力,又学习了愚公移山的著名篇章,清渣这点小事还是能做好的。我规划,中间走道,两旁,要种花草树木,里边用来种菜。当时我有一个任过某生产队队长的贴心朋友老周,随时可作指导,因而,由图纸变成现实该不是多难的事!我们俩用皮尺拉了院子,然后先铺设走道儿,再把道两旁辟作12个畦子,拣出土里的砖瓦碎渣,然后又将土过筛,这样忙着,竟在谷雨前做完了土建。看见突起的渠道无异于大园子,心情非常舒畅!很快就进入农事活动。在不同畦里分别种有不同作物。在最初两三年里,花卉占了四畦,其余都种了蔬菜。花卉呢,全种的是草花,真是五彩缤纷,香气袭人。种花图个红火热闹,进得院来,先是看见成群结队的蝴蝶,清亮的眼睛饱含着笑意,在翻飞秀舞;想想吧,如此美仑美奂的蝴蝶,以集体主义的方式,一拨儿又一拨地出现在一座默默无闻的院子里,还不是对我们的辛勤付出表示慰问吗?而后是夹带着花香的凉风徐徐吹来,你不由得深吸几口,顿时清气充盈,舒爽至极!蔬菜呢,老周送来秧子就赶紧种下去,西红柿、黄瓜、辣椒、豆荚,有几种还须搭架,架杆儿全是老周支援的,然后就学习一些基本技术。我感到最难办的就是施肥,老周说,甭看几畦子,也不能种“卫生田”。但我知道“拾粪”这营生又脏又臭,咱时间再多,“面子”却不多,你敢凌晨起来,挎个粪筐子,上村路上拾粪吗?而且,拾粪的人不管牛粪、羊粪,还有人粪也得剷到筐里。你行么?你不行,老周看着我说,哪天我给你送车粪吧!你看这事,这不是公私合营吗?唉,近十八年,许多农事活动都是老周帮助解决的,即便后来不当队长,也从来没说过不方便的话。我心里很亏欠老周,他不以为然,反而说,人哪,一时一个样,人里头,数你们念书人的遭际叫人叹息,有个右派到我们社里改造,冬天刨冰粪,没人指派,自己跳进茅坑里刨粪,冰渣子溅到嘴里,也笑嘻嘻的;文革时,又进了干校,受头份罪,吃末等饭,肉体上的折磨及精神上的痛楚,像梦魇般的伴随着自己的苦日子,他,也得活呀!话说回来,你种这几畦子,跟玩似的,这还需要背老三篇吗?
到了八十年代中期,我把花卉用地改种葡萄,品种选得龙眼。没用三年整个院子已被葡萄架覆盖。有一年,一筐又一筐的摘下葡萄来,送谁,多会儿送,都成了问题,因为这都是时间的消费,而我那时,又是个时间紧缺的角色!因此,是否坎掉一半成为一个忽悠了好久的议题,直到春天刨葡萄时还没拿定主意。老周那天正好来了,拿起锹将三棵切掉两棵,笑笑说,留下一根粗苗就行了。果然,遮盖面积竟达5平米左右,可以设一张圆桌、几把椅子,可作为凉蓬。后来,因为时间日紧,又将部分菜地改种果树,等果树批量结果时,遇到了拆迁——城市化来了,这有什么好说的?
还真有的说。现在住楼的人,一出家门,你脚踏的,目光扫及的,都是所谓的"公摊面积”,这种公摊地,名义上人人所有(属于小区业主),实际人人没有,到底是谁的呢?是由开发商伙同有关部门派来的管理者(所谓“物业”)操控公摊地。他们或明目张胆或偷梁换柱地支配、蚕食公摊面积(在公摊面积上公然出现了租金很贵的停车点,超市、银行、物业站,等等,因此物业除了向各户收取管理费之外,由小区公摊地产生的效益全归所谓的物业)。即便楼间绿化面积算作公共绿地,但其设计规划却与业主无关。
小区里,惟一与土地有点牵涉关系的,就是住在一楼的住户,其屋前拥有宽约两、三米的地块,归该住户使用。这样一来,特别爱花的,摆满了大大小小、绿意盎然的盆栽;有的辟作小菜园;有的堆放了杂物;还有的用它另作门庭。为什么一楼住户有此福利?因为一楼房子春秋阴冷,没人选购,房产开发商不仅在价格上作些优惠,还把”赠送“房前空地作为优惠条件。当然,赠送之地是否转化为公摊地,还是只属于开发商所有,谁也没去仔细过问。但一楼住户拥有的只是使用权,而且绝对不许违背我前述的几个用途。这一点双方都明明白白。
新小区,建筑规范一些。操作也规范一些。一律以所占房子两山墙为界。窗前园子有大有小,向阳三间的大些,约三、四十平米;小一点的,二十多平米。
此外,还有一些老旧小区。上世纪八十年代,各单位都忙着搞福利分房,盖了一些楼房。这些楼都是步梯,老式结构。那时,住房面积限制很死,县团职的住房不得超过70平米,一般干部的住房面积均在50平米左右。每个住户另有一间小房,可放杂物。这样局促的布局,哪还有什么空地?但有些小区,还为某个层级的领导干部分配一小块空地,说是种花,其实种菜。这些老同志来自农村,动动身子骨理弄点农活儿,多少能满足他的乡土情结。这些地块十平米左右。几十年后,这些享有者或者逝世,或者搬离,其子女又不愿承接此事,这些地块便自然“流落”。我的一位同学李守义就同另一位伙伴,拾掇了三、四块这样的地,决定要辟作菜园。他们不仅买来砌花墙的砖,还花钱置换了土壤,把两位合作者很忙了一阵子,累得腰背酸痛。开始栽秧种菜时,就得发挥我这位同学的优势,他不仅毕业于农学院,还在那里教过书。退休后创办过某县农科研究所。他与一些农业社有关人士熟络,能解决秧苗供应问题,比自己培育方便了许多。这三、四处小园子,到成熟季节,两个家庭的精莱供应便绰绰绰有余,而且不用农药,不必耽心污染。2019年,李守义所在小区拆迁,他在另个邻近小区,租了一套一楼的住房,又得到一个小园,他种了西红柿、黄瓜、大葱、油菜,以及豆荚等作物。昨天我去看他,他给我从地里拔了两棵葱,摘了两条黄瓜,新鲜得想当下尝鲜!我想想,应该将葱切成葱花,加上酱汁食用,这似乎是达达派诗人的作派,或许在蒸腾的鱼丸汤里,撒一把葱花,也算是葱味的诱惑!总之,我得感谢这简单踏实的生活!
有小园真好!小园,离庄园、农场尚有十万八千里。但它是否是私家小农场的雏型?真值得期待!
我的命运就是一座花园。有一次到老同学鲁振嘉处作客,从楼窗望出去,只隔着一条路便是御河生态园,到哪再找这么漂亮的景观呢?无独有偶,我的家和生态园也只隔一条马路,我每天都去园子里散步,这里,冬天阳光普照,夏天浓荫蔽日,当我沿着苇子湖一边走动一边回首往事的时侯,我所打理过的园子与我身处的大园子,都有我生命里的一草一木,它们都有相同的份量!
2020.6.25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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