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母亲打电话来，交代没事早点来，“姆妈今天白相，早点来，娘俩说说话”，于是我听话地下午一空闲就去了母亲家。母亲照例忙忙碌碌，一刻不停，我跟进跟出说话，其间有同村的大妈拐进来闲话。
大妈与母亲先前在同一建筑队一起做过多年小工，所以平日里颇多走动。我印象最深的是那一年劝母亲不要出去打工时，母亲说***七十二岁了还在做小工。做小工，便是如今说的建筑工地的农民工，拌砂浆、扔砖头、推小车，重体力活。一个七十二岁的古稀老人还在做这活，我不是震惊，是悲凉。
大妈生有一儿一女。女儿是智障人士，虽然最终还是嫁人生子，但别说回报父母，那个烂糟家还时不时需要母亲帮衬。儿子娶了邻村的姑娘为妻。都说娶妻要娶贤，家和万事兴，而娶了妻子后，那个村里人叫“小猢狲”爱说爱闹的跳脱的青年，一日日消沉，最终成了如今那个愁苦的木讷的中年男人。从青年至今，很多伙伴都改行了，他还在做着老本行——一个泥瓦匠。母亲说大妈很少在外人面前说儿媳的不是，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谁家有个风吹草动，邻居个个都是顺风耳、千里眼，那家儿媳的种种不是自是全村皆知。儿子成婚后没多久，大妈的老伴就因病去世了，儿媳容不下婆婆，大妈只能独自一人过活。后来听说大妈跟打了一辈子光棍的小叔一块过了。其实也就是同一屋檐下各自开伙的两个老人搭伴开伙，省点油盐钱，且两个人的饭比一个人好做。村里人对此表示同情和理解，没人嚼舌头。七十多岁的大妈还在做重体力活，不仅仅是这活做惯了，也是无奈。养儿防老只是一句古话，不是真理。唯一的孙女成婚多年不孕，到处求医仍不见效。现如今虽说孙女已生了孩子，但大妈唯一的儿子已去世多年，小叔老伴更是灰飞烟灭了。儿媳随孙女在镇上住，大妈独自一人住在乡下老屋，只怕死在屋里都无人知晓。大妈的苦水要倒的话，大概比母亲家屋后的河水还要绵延不绝。
趁着话头稍歇，我问大妈今年高寿了？大妈说，八十四了。我惊讶万分。进门时大妈声音洪亮地叫母亲的名字，跨进门的身影脚步带风，坐着说话腰杆挺拔，这哪里是一个八十多岁老人的模样，这皮肤状态也不像啊。我再三表示怀疑。大妈爽朗地说，八十四了，老了，老了。笑容灿烂。然后这一刻我觉得我想错了，苦难之所以是苦难，只因你居身其中，若你无视，苦难便只是吹过的风、下过的雨，虽有一时半刻的不爽，但阳光才是生命的主旋律。
看大妈的精神状态，听大妈爽朗的笑声，还有那中气十足的话音，可有一丝郁闷，皱纹里可有一丝愁苦。跟她说话，我也成心胸开阔的大嗓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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