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根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粗的，如果不是这场会议太过无聊，恐怕我到现在还不会察觉。然而一旦察觉就愈发觉得这根毛在前臂上是如此突兀。我琢磨着要不要拔掉它，同时又发现了几根它的弟弟，虽然比它小了一小圈，但跟周围那群看起来营养不良的半透明绒毛比就是不折不扣的壮汉了。
原来我身体里的雄性激素已经那么旺盛了吗，回想起一年前我的胡渣摸起来还是软软的，也许这就是职场给我带来的成长吧。
老板在台上花了一个多小时来阐述直播带货的重要意义，表示这种模式将会开启互联网的新时代，借着这股东风，公司必将扬帆远航。在此之前，他还后天下之乐而乐地借过互联网+、裂变营销、私域流量、大数据等概念的东风，妄图让自己飞起来。我对这些词的印象就只有加班，老板常说，我们可以晚但是要快，我们可以静但是动起来之后要像一把刀，直插敌人心脏。我不知道这把刀要插的敌人是谁，也没见识过这把刀有多锋利，反正跟这些概念相关的项目都半死不活地挂着，每天加起来不过几万UV，转化率不到2%。我的直属领导老张对此的评价就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吃到屎了也不知道舔干净。
事实上公司没有飞起，却也没有倒下，老板还能在台上慷慨激昂，员工们需要接着加班一个月直到把直播功能上线。这时老张突然说了一句，我们需要搭建一个中台系统。我愣了一下，我知道，老张变了。
老张的变化不会是昨天完成的，也不会是今天突然完成的，它只会是像我疯长的臂毛一样，突然被我察觉到了而已。
我想起上周我拿着某一线大厂的offer跟老张说我要滚了的时候他吃惊的表情。他说那么突然，我说我暗示和几近明示了很多回了，他说他以为是开玩笑。但今天是认真的。他说没想到我能进P厂，随即摇摇头，意识到不该说这种话。我说面试官都是女的，可能比较吃我的颜值。他哈哈笑，说你走吧。然后我走了。
老张是个很自负很固执的人，坚持用Zeroc Ice搭了一套分布式系统，并基于Ice协议自己开发了一堆有用没用的框架和中间件。他把这套系统视为珍宝。每当市面上出现一个新的技术，他研究一番之后总会一拍大腿说，着他妈不就是我之前开发的xxx吗。所以他是非常痛恨概念包装的，虽然他自己也会包装一些概念，比如他把自己封装的那套微服务称为“积木系统”，并称自己才是正统。
老张使用别人创造出来的概念在我看来是几乎不可能的。更何况是被他批判为“后台和前台再怎么杂交也生不出这种杂种玩意儿”的“中台系统”。所以我认为他变了。
他45岁才发生某种转变在我看来有些不可思议，一般来说一个人长期坚持的某些品质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变，如果能够改变早就变了。就比如我曾经认为应该靠实力而非颜值，而现在我会认为颜值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必须善加利用才对。我甚至可以为老板献出自己的屁股，只要他愿意给出适合的价钱。这种转变在最近一年就这样发生了，一年前的我如果能够得知我会堕落至此，恐怕要提前跳河自尽了。
老板的演讲已经进入尾声，一个月内开发一套直播系统并上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此时我注意到老张略带幽怨的眼神，似乎在责问我为何在这种时期离职。但是我却无比庆幸，终于跳出了一个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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