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窗飞出一群鸽子
飞向南方
尽管再也找不到北方山的高
那年那月那日
在夏日乌云盛开的日子
风呼呼雨呼呼云呼呼
从干裂的广袤土地里
从手掌的经纬细纹里
从闪烁的电闪雷鸣里
我出走
提着耀眼的箩筐
奔去山上
摘满一筐蜜桃
随暖风随夕阳随游云
和蜜桃对话
把她们铺在院里
逐个起名
把水珠变成雾撒开
夜里家人围坐
山顶的灯光旋转
一圈一圈
不开灯不低头
看月亮听故事
我从未想过离开故土
去浮在云端
要混入人群
再和着泪水
本想做煤炭
深埋地底做大地的内脏
却被挖出爬满大地的脸庞
看着一群鸽子从我的小窗里逃窜
我的鸽子们在哭泣
在塑料草坪上哭
在红瓦白墙里哭
在木质书桌上哭
那年那月那日
一把折扇呼嚓一开
夏日的乌云盛开的日子
风呼呼雨呼呼云呼呼
谁在灌木丛里拔剑四顾
蜗牛留下长长的银色轨道
我们抱紧一些好吗？
载着那张纸做的床
等待天黑期待黎明
萤火虫，一闪闪
漫天飞舞的钱币
偷偷的，在思念
风中，一棵白发的树
奔走山上
摘一盘桃
我能对她们说些什么？
放置墓前
逐个起名，泪目
田是甜的
麦子是米粉肉的爹娘
云缠绕着
山朗润着
湖水是花开的眼泪
山川是苍茫的疼痛
炊烟，溪水，咳嗽
三步一回头
欲说还休
飞向南方
我迷路的鸽子啊
在双手合十的晚上渴望一双翅膀
今天我数到第八颗星星
我在南方第八个四季的夜晚
两千个秘密没人知道
打开冰柜捧出冰块
点火融化，窃喜
听着听着，泪目
北方冰天雪地
秘密和思念说出口就结成冰雪
对方听不见
只好带家来
慢慢烤来听
看山还是山
看水还是水
鸽子啊
终于还是疲惫
买故乡落脚
桃树放思想
买人们的争执酿酒汤
桃子却忘记了她们的名字
桑叶依旧婆娑
那年那月那日在别处
红瓦白墙
我咬牙我梦想我扑扇翅膀
回眸远处山间一展旗帜
飘扬的五星红旗
播放《义勇军进行曲》，颤抖泪目
十个鸽子复活
我想起了白手套
鸽子般挥动着翅膀
我想起了那群孩子
桃子般晶莹，赤诚，不经世事与众不同的眼眸啊
我想起了那年那月那日
故土，一群鸽子啊
在我别有用心的生活里翩翩舞蹈
在我后半生的城市里长生不老
鸽子在蔚蓝的天空盘旋
在田野里转
在清风里转
在孤独里转
在洁白里转
如果我能停下来
我想再看看桃子怎么变得甜又蜜
我想再看看爷爷怎么把夜晚救活
可是我不能停下来
也不能为蜗牛喝彩
我不能把头埋在草根里
我不能窃听蜜桃的对话
听她们那年那月那日的思念
只能继续转啊转
八月，阴天
适合午睡的酒馆
吊扇让风无法入眠
水分子透过聚酯纤维和风厮混
84摇晃着树的影子
可乐还没有打开
老朋友还在路上
一月，新年
背着手从纸炮花上掠过
鞭炮夺走大地的初夜
雄风来自地下
雌风来自窗台
窗帘鼓起大肚子
风让它受孕
我打开手电透过指缝
闻见一丝年味
汽车后备箱带来外地的风
普通话家乡话相爱相杀
年饭是不受宠的嫔妃
手机是风情万种的祸水
重逢是一间暗室
暗室是俗气的姑娘
请你在春天到来的时候轻轻歌唱
唱一首关于冬天的歌谣
请你在雾水撒满蜜桃的时候细细回想
想一片关于桃树的芳香
还有她们的名字
一个叫故乡
一个叫远方
一个叫朝阳
一个叫死亡
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们会在春天午后吱吱地笑
别问为何
春风要她们欢喜
风吹来，她们手拉着
绿色的丝巾在身后飘浮
沉睡的故乡从泥土里摊开手掌
萤火虫飞出
天边的晚霞，我为你
迎风旋转
那年那月那日
相山的桃树开花
没人驻足欣赏
我是个任性的孩子
我去问桃树
她没有回答
只有微笑在风中被太阳撑开
我是个任性的孩子
我找到了答案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我奔告桃树
她不语
依旧微笑，吱吱地笑
鸽子啊，归来吧
我们去寻找太阳吧
昨日杏花雨
沾衣欲湿
今日杨柳风
吹面不寒
脚下黄土地
蓬松酥软
春天来了
今年今月今日
此时此景此刻
背靠桃树
眼神逐渐清澈而柔软
红月一轮
哪怕沉醉了片刻
也要枕着
酣然入睡
天又亮了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岁月
让我们
在塑造时代中重生
又在重生中缅怀时代
世间好物
好不坚牢
彩云易散
琉璃易烂
故乡易碎
时代易逝
何况枯木
余光中老先生走了
萤火虫也不再跟着跑了
乡愁还在吗？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真的，很任性
我发誓我从不说谎
看，我坐在飞快的高铁上
淡淡的月光照着我
照着我眼里的平地起高楼
月亮下的这画面多么炫目
多少人来了又走只顾吃穿
我的钢笔，显得很钝
可我用它来写山，写玫瑰
写桃树下的炊烟
太阳下的红旗猎猎作响
余忆童稚时
能张目对日
明察秋毫
前方，动人的小河在流淌
归来吧，爷爷对我说
看看我的拐杖
看看我脚下的树苗
只要一寸光
这里的草地疯长
真的，我是个任性的孩子
正如千千万任性的鸽子一样
在新的时代的天空
盘旋，翱翔
无惧，无畏
但是，可是
当你疲惫了
请回头看一眼故乡
请看一眼你的初衷
请看一眼那个时代
还有那桃花笑春风
那年那月那日
在夏日乌云盛开的日子
风呼呼雨呼呼云呼呼
小伙伴争先恐后去摘桐树叶
手握桐树叶柄
小小的身体荫蔽在大大的桐树叶下
踩着稀里哗啦的雨点
去做自己爱做的事
那么一瞬间
我们哪里会知晓
我们会是一群遥远的鸽子啊
又哪里会知晓
有的雨水是浇淋在心口上遮不住的
二十年已过
依旧在时代里穿梭
新旧交替
守得住过去也看得到未来
经得住风雨也缅怀着光彩
鸽子啊，我
在你温暖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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