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一个和媚春日的下午,电车叮叮当当的响着,人声嘈杂,心情如同汗湿了的旗袍,黏黏的,箍在身上,像是能燎起来火。
她牵着幼儿的手,因着昨夜没有睡好,眼睛有些肿着,擦了好些粉和胭脂,依然掩饰不住一脸的憔悴。梳妆的时候还是清晨,看起来那是一个好天,蓝天白云,窗外夹竹桃开的红艳艳,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有看那一季季花开花落,此起彼伏,觉得自己确实是老了的。
电车一站一站,人来人往,她只盼着早点到了外滩,治好了幼儿的牙,晚上便能睡得好些,睡得安稳。
就在一站,她也忘了是哪一站,一个男人走过来,她连忙抱起孩子让了座,后来才发现原来是他。
也不是没想过终有一天会再见到,很久以前,刚刚分开的时候,她每天都盼着有一天他还会回来,然后她就会像是没有事情一样扑到他怀里,娇嗔含笑,仿佛从未被抛弃过。
可是隔了太久了,她心里的火苗熄灭了,她认命了,嫁人了,生了孩子也老了……
就这样在电车上遇到了他,重又坐到了一起。
也没有太多的话,不过是寒暄几句,问问近况,无非是你好吗,我很好之类的话。
曾经在一起的时候,这样的问话向来是多余的,一见面便能看的一清二楚,那时候眉眼之间都是笑盈盈的。
又坐了几站,她瞥见他的眼泪旁若无人的流下,就像是许久以前,她刚被抛弃的日子,流泪时一样。
她并没有劝慰,只是当做没有看到一样,整了整幼儿揉皱的衣服。
她已经不会为了这些事情哭了,那种年纪已经过去。
时间让她变成了淡漠的妇人。
又不知道坐了几站,他下车了。
多年前也是这样,两人一起,他先走了,而留她在原地。
那时候她不知所措,而现在她确实要带着和别人生的孩子去看牙医,这是顶顶重要的事情——孩子不哭了,她总能睡个安稳觉。
她是王娇蕊,他是佟振保。
她是深深爱过,在很好的年纪,选了他,为他抛弃一切又被他抛弃的王娇蕊。
他是以为没爱过,年轻的时候,玩弄了她,又为了前程名誉抛弃她的佟振保。
岁月让她的心穿上了铠甲,她的伤疤让她更加坚强。
岁月让他的成功变成了可叹,她的衰老都让他嫉妒。
因为他不曾衰老,因为这么些年,这么些事,仿佛没有什么能走进心里,留在身边。
他仿佛只是个淡漠的演员。
别人说的,总是比他自己心里想的重要的多。
我佟振保是正途出身,出洋得了学位,非但是真才实学,而且是半工半读打下的天下。我在一家老牌子的外商染织公司做到很高的位置。一个女儿才九岁,大学的教育费已经给筹备下了。侍奉母亲谁都没有我那么周到;提拨兄弟谁都没有我那么经心;办公,谁都没有我那么火暴,认真;待朋友,谁都没有我那么热心,那么义气,克己。
佟振保是一个好人。
遇见了王娇蕊后的一天,在家里摔摔打打以后,他得意之极,立在那里无声地笑着,静静的笑从他眼里流出来,像眼泪似的流了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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