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季

      往年的雪景，都是积白沫于旧景，铺化开，缀以万物之沿，弊残缺破损之角，寒日里又盖上一层白雪，多半是不出门的，或是在班里埋头研读，少有雅致观雪赏雪，只是乐其之奇，偶尔到窗口瞟一眼，感受冬日的清凉罢了。

      今年的雪景则略有不同，前几天迎来了第一场雪，是从冷风开始预兆，清晨的风浪吹得树叶大片大片的下落，拽干了整个秋季所剩的残叶，柏油路上的落叶随风小转几下向斜上方飞去，倒有几丝“抟扶摇而上”的意味，冷风拍击着立于地面的“哨兵”只听一声呼啸，前面几个垃圾桶就翻倒在地，向那残暴肆虐的狂风示弱，在这凛冽刺骨的风刃面前，初雪降临了。

      孟冬时节启于立冬之际，它从积压多日的等候中倾泻而出，带来了白色的使者，一觉醒来，窗外已是白茫茫一片，“飞雪映流年，满院皆芳华”大概就描述了这样的画面。初雪有几份疏松之感，点燃了本暴戾的风，与其说是风带起了一地的雪尘，倒不如说是雪尘御风而行，“她们”从雪块上游动出来，找到机会便一跃而起，随同伴们散落天涯。远远观之，一道道道的雪浪像海浪一般接连不断，如云烟般虚无自然。散行其中，悠然自若，颇有几分“腾云驾雾”的意境。
        烟波浩渺，临景起兴，行此人间仙境之中，便情不自禁吟起诗来，仿佛只有上好的妙句，才能晕染这一刻内心的沉寂与恬然。千年之前，谢安在雪景中召起一家人对诗作乐，抒发文人览物之情，也道出了那句“未若柳絮因风起”的绝妙形容，流传千古，百年前，张岱登上湖心亭，以“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表现出冬雪的极简之美。玄冬总意寓着毁灭与孤寂，许多诗人的诗句也证明了这一点，一个老翁，一叶小舟，一座空屋，似乎就构成了一幅经典的雪中孤寂图。“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我总是沉浸在诗中那简洁又宏大的世界，体会那无处所归的惆怅和其中所蕴藏着的精神力量。一个人是渺小的，但他鲜活了整个画面，一个人又是伟大的，但他隐秘了声名。

        良久，风平，世间是清静的，听不到一丝风拭，也嗅不到一丝郁躁，山野，江湖，树林，亭楼……雪，洁净了陆离光影，也洁净了万籁之音。我，倒不如说是一缕轻念，就在这雪国的小径上立住了，不想一点足迹沾染那圣灵，更不想一式轻柔揉碎了那片宁静，就只是站在那儿看着，看着。苍松翠柏，芦苇冬菊，披着雪色的外衣，岁月静好，只是点明了那“雪季”的名号，轻声吟唱起来，雪之哀，风之息，云之弊，日之阴……一切都落幕了，我想。收起那份年少的自大，向过去的自己说别离，以冬景之宁以启前路之基，从此以后清水典雅，处事静心。
        一缕青烟破风而起，映昏夜之沉阳，播浑然之正气。冬菊花苞颤了颤，几簇白雪飘落在地，它摇摇头，缓缓仰起头来，散出雪国之气。不远之处，另一朵花盛开了，人们称她为梅。松林丛生，竹立落雪……，有几个人拄着木杖，背着行囊，向白云深处走去，到太阳升起的那天，这便是雪季的生命。

      语城记于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