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行阵，今剑小退在前，其他人在后。”
“方阵，厚在中间。”
“……”
第三部队正在厚樫山清理常规的敌人，奈奈生戴着耳机坐在电脑前，看着战场上实时传回来的图像下达阵型的指示。时不时也调整摄像头的角度截图，然后再细心地在旁边添加标记。
“大将，敌人已经全部击退了。”奈奈生听完队长厚藤四郎汇报的战果和伤亡情况后，笑眯眯地说：“大家辛苦了，回收程序之后就快回来吧。晚上有好吃的。”
“耶！是蛋包饭吗？是蛋包饭吗？”厚忽然被推到了一边，今剑随即挤进了画面。听他这么一说，三队其他的小短刀们也纷纷挤到镜头跟前，大声嚷嚷着自己的猜测。
奈奈生听着耳机里稚嫩的童音，恨不得把他们都挨个抱一遍。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卖着关子含糊道：“保密。”
关掉视频通话后，奈奈生挂在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自从今年二月长谷部在本丸发现了溯行军的踪迹后，不到半年的时间，溯行军又在自己的本丸出现了三次，而最近的那一次，就是今天的上午。
简直就像是看出了她踌躇不前的心思，逼她继续调查一样。奈奈生讽刺地想道。
随着溯行军活动的愈加频繁，为了整个本丸的安危，身为家主的她不能再装作视而不见了。她仔细听了听门外的动静，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周二下午，大家要么出阵远征，要么忙于内番，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人上楼打扰她。确定了这一点后，奈奈生便站在了房间的中央，闭上了眼睛。
追查溯行军的下落其实很简单，灵力探知即可。特别是按照长谷部的说法，这个本丸不久前才出现过时间溯行军的踪迹，探查起来应该更为容易才对。唯一的问题在于，自从自己受过伤后，即便是普通的灵力使用，现今也成了奢望。
随着灵力的游走，奈奈生的视野扩大到数十倍，现在的她像是在空中俯瞰整个本丸，可是所有细节却又纤毫毕现。锻刀炉，马厩，田地，厨房，大家的起居室……所有的地方都正常到不能再正常了，丝毫没有异样的气息。她早就该料到了，长谷部这么尽职尽责的本丸一号管家，怎么可能会漏掉任何蛛丝马迹。
奈奈生的注意力忽然停留在了伫立在本丸正中央的时间罗盘上，这个装置可以让她和刀剑们在时间的长河中穿梭，到达任何他们想去的时代。不过出于工作需要，更多的还是用于回溯时间。奈奈生盯着那个小小的，形同日晷一般的装置，倒不是说它周围有什么可疑的气息，只是和本丸的其他地方比起来，这里的灵力浓度实在是太高了些……
“啊……”
忽然间，连接着她和本丸的那一缕灵力如同风筝线一般断开了，奈奈生双膝一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的心脏如同再次被那根黑羽箭贯穿了一样，剧烈的疼痛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同时全身止不住地痉挛。一股腥甜的气息从喉咙深处涌了上来，直到充满了她的整个口腔。
奈奈生第一想法是还好鹤丸不在本丸，要是让他看到自己这么不自量力，指不定又要发多大的火。她等待着自己的心跳回归正常后，踉踉跄跄地走进浴室吐掉了嘴里的鲜血。望着镜子里那个面色苍白，嘴角还残留着红色的倒影，奈奈生握住水池边缘的双手骨节骤然变白。
晚饭后，鹤丸带领的第四部队回到了本丸。近来时之政府终于准许她的本丸探索江户城的高级地图了，大家都已经在外连续奔波两周，所以都是一副风尘仆仆，归家心切的样子。鹤丸看到精神不济的奈奈生，只当她是工作压力太大，嘲笑她果然没了自己就什么都做不成，这让她大大松了一口气。
好不容易把第四部队安置好，时间已经过了亥时。沐过浴后身体状态已经恢复得差不多，这让她大为安心。奈奈生在襦袢外罩上一件白色的小袖，一边擦拭着头发一边想着要不要再下楼去厨房端点什么零食上来吃。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轻轻的响动声，鹤丸轻手轻脚地溜了进来，还不忘对她做个鬼脸。
“这么晚了还不睡，上来干什么？有什么话明天不能再说？”奈奈生盯着他那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托着腮笑道。
鹤丸只是不由分说地搂紧了她，笑着调侃道：“能有什么事。”
“怎么两周没见，忽然变得那么油腔滑调的。”
“谁知道呢，可能是江户的食物太油腻了……”
鹤丸说着便去捋她脑后的长发，可奈奈生现在满脑子都是今天白天发现的关于时间罗盘的异状，连应付鹤丸都应付得三心二意。“太晚了，快回去休息吧。”
“我今晚就在这里了。”鹤丸吻着她的脖颈，含糊不清地回答道。
感觉到襦袢从肩膀上滑了下去，奈奈生一瞬间满脸绯红。“这……这种事情，无论多少次我都习惯不了的……”奈奈生一边躲避着从下摆处伸进来的手，一边无助地抗议着。
“那就多试几次呗。”对于无赖，永远不能尝试和他们讲道理。
“……”
两周没有见面，两人都全身心地分享着私下里会面的激情与甜蜜。末了，奈奈生躺在鹤丸的怀中，自从半年前溯行军风波开始之后就没有几日是睡得安稳的她，今晚却不知为何觉得非常安心。在八月的蛙鸣声中，她听着鹤丸絮絮叨叨地讲他们在江户的见闻，歌仙和小伽罗吵架了，小夜和小光忙着劝架，他和小贞去狐狸那里抢来了油豆腐……最后她连自己是怎么睡着的都没有印象，只知道一睁眼就已经是大白天，身边已经空无一人。估计是鹤丸不想被别人撞见，早早就回去了吧。
第二天是休息日，大家都懒懒散散，格外享受不用出阵和内番的日子。奈奈生在本丸里转转悠悠，明里是在和大家联络感情，实际上则是另有所图。
走到了时间罗盘旁，果然昨天还凝聚在这里的灵力到了今天已经全部散去。时间罗盘的构造说复杂也并不复杂，大的罗盘里又套了三个小罗盘，三个小罗盘里的指针分别是时间，地点和人物。其中只有人物罗盘是自动校准的，它可以自行探测到使用者的身份，剩余两个罗盘则都需要手动调试。
奈奈生一会儿拨一拨时间盘，一会儿拨一拨地点盘，看似煞有介事，实则一头雾水。维新，江户，织丰，战国，武家，池田屋再到最新的延想。这些都是他们工作时会去的几个时代，不过照理来说时间罗盘应该可以将他们带到任何想去的时代，只是奈奈生从来没有尝试过。
忽然，奈奈生的眼睛瞪大了，面前的人物罗盘忽然像发了狂一样疯狂打转，直到几秒后才颤颤巍巍地重新指向她的名字。她看了看时间和地点，原来时间罗盘在她发呆的时候早已经回到了初始状态，时间是今天的日期，地点是本丸。
身为23世纪最先进的发明之一，奈奈生想不出有什么因素可以干扰时间罗盘灵敏的指针。可是她下意识地感觉到，自己似乎找到了问题的突破口。她再一次拨动时间盘，并在人物盘打转的时候将手按在了启动按钮上……
如果真的按下去的话，自己会被传送到哪里？
“你在做什么？”
奈奈生吓得赶忙回头，原来是鹤丸，明明是休息日他却全副武装，手里还拿着他的本体，一副蓄势待发，随时可以出阵的样子。
“昨天晚上我就觉得你怪怪的，想不到症结居然在这里。怎么了？终于要抛弃传统的调查溯行军方式了？”
奈奈生不敢抬头直视那双凌厉中又带着轻蔑的眼睛，半年来的担惊受怕和委屈都已经溢到了嗓子眼，可是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该不是想说，因为半年来溯行军在本丸出现了三次，作为主人你不想再坐视不理，所以才急不可待地想把大家从水深火热之中救出来吧？”
“为什么……”奈奈生大惊。
“长谷部可不止会向你一个人汇报工作，若是作为近侍连本丸的情况都不清楚，我岂不是太失职了吗？”
鹤丸不由分说地走上前将手伸进了她的内襟，还未等她做出反抗，修长的手指就从衣襟里带出了一个御守。
“又做了新的？看来功能挺强大的，能掩盖气息还能护身。这么好的东西可不能一人独享，等下次我再去江户城的时候和大家一起用好了。”
他总是能这样一眼看穿自己的小心思，工作也好，感情也好。奈奈生紧紧抓住了衣袖的边缘，她知道今天的计划彻底泡汤了，有鹤丸在这里，他就算把自己打昏也不会允许她再走近时间罗盘一步。
奈奈生叹了一口气，离开了时间罗盘，径直走过了鹤丸的身边。“鹤丸，”她无奈地摇头道，“你这样保护我，对于本丸来说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对我也一样。”
长久的沉默。接着她听见身后的鹤丸问道：“奈奈生，若是你清楚了时间溯行军的根源，是不是就会停止这一切荒谬的举动？”
奈奈生定住了脚步。我不一定非要知道溯行军的根源，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支持我。在心里的一个角落有个声音大喊道，但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便离开了。
在那之后奈奈生无数次回想起这一幕，每一次内心都只有后悔，以及更深的后悔。
当天晚上，她怎么都无法静下心来工作，心烦意乱的她只好把写到一半的报告推到一边，捡起一本小说看了起来。可即便是这样她也集中不了注意力，只好洗漱完后无奈地爬上了床。
这种毫无来由的心神意乱让她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鹤丸不在，她的睡眠又浅了起来，短短两小时竟然惊醒了三次，最后一次醒来时，她听见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开门声。
“鹤丸？”对于自己近侍不打招呼闯进自己房间的行为奈奈生早已数见不鲜，但让她疑惑的是这个时间，都已经丑时了？（作者按：约凌晨一点）
“鹤丸？”她又唤了一声，可是角落里的身影并没有应答，只是急促地喘息着，这让奈奈生立马意识到事情不对。
“鹤丸？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奈奈生立马翻身下床，从背后抱住了不停在发抖的他。
“哪里……能有什么事……”耳边是一模一样的笑声，一模一样的调侃语气，熟悉的腔调让奈奈生下意识地感觉这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私会，就像昨天晚上的那样。
然后她就触到了鲜血，殷红的，汩汩的鲜血，不一会儿就浸透了她的手掌，在地上聚成了不小的一滩。借着月光她惊恐地发现，向来尚白的鹤丸国永，胸前的衣服已经全部被染成了红色，而且还在不断地扩大。
“不……不要……鹤丸……”她的大脑一时间接受不了如此庞大的信息量，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他的名字。
“奈奈生，我没事……”鹤丸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你别慌，我有事要和你说……”
“有什么事情待会儿再说，我去叫药研，你等等……”奈奈生拉开抽屉找出印有药研刀纹的铃铛，用颤抖的手摇晃了起来。
仿佛是上天嫌情况还不够坏，奈奈生只觉得怀里的鹤丸忽然一沉，连着她一起踉踉跄跄地摔在了地上。而紧接着的事实让她再一次陷入更深的绝望，她看见，那把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的白色太刀，鹤丸的本体上，一道道细小的裂纹正在一点一点显现，无数的小裂纹又汇聚起来，形成了一道大的裂纹，而且尚在不断地延伸着。
看着心爱的人在自己眼前死去是一种什么感觉？奈奈生现在可以完全体会到鹤丸当时的心境了，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死的那个是自己。
“大将？大将？出什么事了吗？鹤丸殿……？”
随着药研藤四郎摁亮了房间里的灯，浑身是血的鹤丸终于暴露在了惨白的日光灯下。在看清他身上的伤口后，奈奈生用尽了全部毅力才抑制住自己没有叫出来。两支修长的黑羽箭，和那天在陆奥国，自己受伤的那一次，一模一样的黑羽箭，现在正插在了鹤丸的身上。一支刺破了羽织的衣兜，射碎了鹤丸从奈奈生那里拿来的御守；而另一支则精准地射中了心脏，和她自己伤口的位置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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