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前,那时人们的生活都不富裕,过日子一家子男女老少齐上阵,从早起一直劳作到黑,尽管如此家里仍然是够不到底,钱不够,吃的不够,烧的不够,孩子要田字格得拿鸡蛋到合社去换,吃盐靠鸡蛋换,缺针少线等日常开销靠鸡蛋来换,为了节约每一滴煤油,非必要是不会点灯熬油的,家家采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孩子们没有闲着的,天天都要添补家用,捡糞拾柴是每天的必须,孩子们是这样,大人更是,秋收时生产队组织抢收,队里统一做早饭,夜晚还有夜战,尽管如此,一个地道的社员一天劳作下来挣不到一块钱,用现在的标准说,过的是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那时,天一上冻孩子们便收拾好糞积子,小刨锛儿准备去捡糞,因为捡糞家里没有给下定量,孩子们都有借故贪玩的事,几个或者是十几个孩子便在道上,在光滑的雪面上开踢,小孩子踢马掌钉,半大孩子们踢铜字儿(铜字儿也就是钢崩,那个年代的一分、二分、五分是主要流通币种),不知道谁选在最好的雪地划出来根号,我知道投到根号外直接烧死,算输了一个回合,而离上横线近者为佳,将获得先踢的权力,开始时在雪地里丢了一地的铜字儿,那时我还小,喜欢见扔满地的钱,后来三哥将三个铜钱儿铆在一起,投扔出去更有准头,又不往雪上粘,因而三哥赢着了,踢铜字儿还是穿胶皮鞋为最佳鞋,比易堆根的棉花包鞋更抓地更跟脚。那时候还没有手纸,有手绢儿,我们孩子们哪里能保管好手绢儿?巧手的妈妈把手绢儿钉别在棉袄上,啥都不如袄袖子快捷便利,冻出粉条子用袄袖子一蹭啥事都没了,有了袄袖子便不耽误热火朝天的事儿,有袄袖子孩子们就可以迎战风雪严寒。
不管冬天有多冷,哪怕是寒风刺到骨头里,只要是你关上家门跑到当该,就有孩子们玩在那里,屯子不大,孩子很多,每家都有几个孩子,多的七八个,少的也得四五个,只要是你站在当该上放个屁,便约等于召唤孩子们来相聚,打冰尜,打出溜滑,滑冰车,踢马掌钉,都是热火朝天,我家门前有口大井,还有生产队的队房子,天一见冷,从秋天开始,队房子要漏一冬天的粉,大大的队房子后天天有污水排出,实际上成了天天新浇的冰场,冬天家家都吃两顿饭,晚饭后,没有人喊集合,我们拿出来家当从四面八方奔向我们的乐园,各式各样的滑冰车及冰上玩的游戏节目全上场,热火朝天地直玩到月亮变弯,棉花包千层底被粉浆子染红浸湿仍不管不顾,贪婪地玩耍,谁都不肯离开这天然的幸福乐园。
过年前,我的仨个哥哥开始自筹资金跑几里路,到归兰西县管的孤山子去买便宜的鞭炮,哥哥们将踢铜字儿赢来的钱都用来买鞭炮,那双响子崩响起来惊天动地,让人无比的兴奋,哥哥们提前一个多月就有动作,阳历年就开始将小洋鞭拆开了放,只等到大年三十才舍得成链成挂的去放,哥哥们高兴起来也打赏我一两个小洋鞭和可手持的苞米瓤子火炭儿,让我也领略一下小洋鞭的山崩地裂,我就更加紧紧地围绕在哥哥的身旁,哥哥们干的事也是我喜欢的,每到当该上点亮灯笼,我就成了哥哥们的跟屁虫,有了灯笼,我们的夜晚便开始活跃起来了,去平时不敢去的地方,走没有走过的下晚黑儿,过大年,我就跟着哥哥们搞灯笼大串联,不一会儿,聚集了十几二十的各色灯笼,组成了浩浩荡荡的灯笼大军,从村东头跑到最西头,叫嚣呼东西,从南闯到北,进行南征北战,整个村子都有晃动的灯笼大联欢,真好玩啊,为了这个灯笼会,我偷着把家里的新蜡烛剪断,成了我提灯笼的资本,灯笼一亮我就到别人家去找别人家,哪怕是白天撞肩膀头子了,有了灯笼的照耀,便可把一切的不愉快全忘光。
每当要过年时,我姑奶家的两个小婊叔以及我舅家的婊哥都要从几里或十几里之外来我家玩,他们都比我大,是哥哥们的玩伴,有时还有别的亲戚家的孩子来我家,记得我家有两大活动最吸引人,一个是杀年猪,再一个就是爸爸为我们炸麻花和面鱼,我跟着哥哥们学习婊叔的做法——拿着麻花出去摔跤,去踢铜字儿,去搞灯笼串联,去放双响子,记得有一年爸爸用麻油开干,我的小婊叔被麻油麻花麻翻在当院子,爸爸将睡着了的小婊叔抱进屋,我家哥哥再多也不如外来人有新奇感,一炕加半炕的孩子们在一个屋子里睡觉那才叫热闹,人多了吃饭都觉着格外香,哥哥们在屋外欺负外来人,特别是合伙欺负两个婊叔,整得婊叔们挺难受,我听说婊叔学习不好,在他们的学校里常被别人欺负,更难得的是婊叔到我家里还坚守他们的一惯作风——被欺负,不反抗……
花搂也叫花筺,是合社装冻秋子梨的包装物,里面的冻梨或者是冻大柿子卖没了,家长们或伸手要来,或花二毛钱买回来作为家庭物资,拿绳子绑上背夹子,交给孩子到田地里捡柴火,记得是春节刚过,大约是初六或者是初七,我跟着二哥,他背着花搂到孤山子的苞米地去偷打茬管,记得天是特别蓝,阳光是特别新鲜,照在苞米茬子上,让苞米茬子显得那么可爱,一路上二哥他们的讲话是我最喜欢的,我紧紧地跟在身后偷听,来到了无人区,二哥拿小刨锛儿朝着粗高的苞米茬子就是一下子,剩下的工作都交给我,正在热火朝天时,天空中有声音,我们二十来个偷茬子的孩子全抬头仰望,都不知道那是个啥,有一个大明白说那是飞机,是飞机拉烟,我们是第一次看到,两条白蛇在天空中喊着口号向远方,向未知的地方飞去,确实我听到飞机声……
也忘了因为啥,二哥跟一个半大孩子打起来了,开始时用肩膀子撞,后来又改成了摔抱在一起,其他的孩子驻足观望,我还小,没有能力相帮,我记得没替二哥担心,也没盼望谁输谁赢,只担心在苞米地里别被茬子绊住,最担心那坚硬的茬子,千万别扎着,结果是二哥把那个人压在身下,二哥也被整了一身的大能奈(大鼻涕),那个更残,满脑袋的雪,他们俩个的一场实际战斗影响了我的好心情,花搂里茬管没装满,回家路上的气氛也不再那么美好了,连最简单的歌声都没有了,那时我还没上学,可是哥哥们在学校学来的歌我是听到的,也很喜欢听,在与大家分手时彼此的打招呼也被省略了,我手里拿着小刨锛儿无精打采的跟着往家走……
大东北的大冬天有种称霸的咸菜,是大碴粥的绝配,那就是芥菜噶嗒,芥菜噶嗒自带那种纯正的关东腔,有独特的辣味儿,吃在嘴里特艮揪,妈妈将芥菜噶嗒切成条,用清酱泡上,吃饭时我们专挑那种里一半外一半的吃,我们给这种叫黑白双怪,被酱油泡腌过的那部分多出了个口味儿,用牙咬下去,发出嘎嘣嘎嘣的响声,我们都努力让芥菜噶嗒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那时,不单单是孩子们天天劳作,天天都要捡糞捡柴火,大人更是日日劳作中,就连妈妈也是不分日夜,白天洗衣做饭,夜晚守着油灯做鞋,我们哥五个,每年最少也得十双千层底鞋,孩子的腿脚快,费鞋,加之那脚每天都在长,冬天的棉花包鞋极易堆根变型,穿着穿着鞋梆变鞋底,有这事时也就等于摧着母亲抓紧剪鞋样子。还有场院里生产队规模打苞米用的是悠荡榔头,我们家里头的苞米全靠手工,反正我家孩子多,外来的孩子更多,妈妈用苞米镩子将苞米镩出两趟或三趟,破坏了原来的排列关系,我们就容易往下撮粒,此时,我们都习惯了听瞎话儿故事,妈妈便把小时候听来的讲给我们听,家里的炕上搁不下,地下也有人,大家都仰着脖子听,那时候过日子的活儿可真多,撮完苞米还有扒豆子,来家玩的孩子多,太晚不想回家的,就势脱了棉衣服睡在我家炕上,那时候孩子多,出去玩的半夜不回家住,家里也不出来找,我家里多了外人住,我们都觉得更新鲜热闹,两个孩子一个被,我虽小,也要抢个外来人搁自己被窝里,吹灭了灯仍在悄悄说,嘻嘻笑……
我有一个幸福快乐的童年,现在很怀念那时的美好,也很想念我的爸爸和妈妈,因此,驱车来到了那神圣的地方,由于年代久远,家乡的人我一个不认识,老房子都没有了,仔细辨认位置,再没有队房子流出来的红冰场,也听不到灯笼大串联的呼喊声,雪地上,永远没有踢铜字的聚赌,更看不着孩子们捡糞的场景,成群结队的孩子们捡柴火、搂柴火的事成了久远的传说。社会进步了,人们的生活方式也变了,旧有的幸福欢乐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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