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疾易解,心魔难医。”——“木神”周相
1
船停在岸边的时候,天色已将晚。
残阳如血,粼粼的水波中仿佛泛着火光。
小秦忽然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个世外桃源之中。
眼前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时近黄昏,燕已归巢,但是这里的一切都焕发着一种旺盛的生命力。
小秦嗅着空气中木叶的清香,也感觉一切都充满着希望。
他已忍不住要进去走走,却发现季雨歌还是静立在船上,一动不动。
他问道:“你为什么不上岸。”
季雨歌不好意思地笑道:“因为我不知道上岸之后该怎么走。”
小秦睁大了眼睛道:“是你说带神关大人来这里救治,你怎么会不知道怎么走?”
季雨歌微笑道:“别急,会有人来找咱们的。”
她的话音刚落,岸上就已出现了一个男人。
小秦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人是何时出现的,他发现这个人的时候,这个人就已站在那里了。
这个人的容貌很清秀,也很英俊。他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感觉很有风度。
他的一身白衣一尘不染,他的人也如冰壶秋月,绝世出尘。
他看着季雨歌笑了笑:“雨歌,原来是你。”
季雨歌也对着他笑了笑:“你好,何必。快带我去见大象吧。”
小秦根本没有听懂季雨歌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直到他见到大象,他才明白“何必”是刚刚这个男人的名字,“大象”也不是真的大象,而是另一个人。
大象看上去要比何必年长一些,也要比何必更亲切一些。
他此刻正坐在一块木桩上,钻研着他面前的棋局。
棋盘是用木头雕刻的,棋子竟是花瓣和叶子。
他知道来的人是季雨歌,头也不抬道:“我想到会有人来,但没想到最先来的人会是你。”
季雨歌无奈道:“若不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我也不会来麻烦你了。”
大象站起来,对季雨歌笑了笑道:“就算不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只要是你的事,我都会帮忙的。”
季雨歌也笑道:“我为什么有这么大的面子?”
大象淡淡道:“因为你是季雨歌,这就足够了。”
这是一种绝对的信任。只有用绝对的真心去对待别人,才能得到这样的信任。
季雨歌感激地看着大象:“但我并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为了大金神,为了神界的安宁。”
大象打量了一下小秦,微笑道:“这位少侠年纪轻轻,对‘火’的掌握倒是很有造诣嘛。”
小秦惊奇道:“你怎么知道?”
季雨歌拍了一下小秦的脑袋:“没礼貌,这位可是木神大人,连我都要叫他一声叔叔。”
小秦连忙道:“在下失礼,见过木神大人……只是您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多岁,季姐为什么要叫你叔叔?您又是怎么知道我的涤魂信物是火的?”
大象还没开口,季雨歌已经插嘴道:“这就是木神的能力啊……‘木’代表着生命,所以周叔看上去特别年轻……而且只要到了他的地界,你是什么人,有几斤几两,他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你说厉不厉害?”
“你呀,少拍我的马屁。”大象看了一眼昏迷的苏遥香,“你千里迢迢赶到这来,肯定是和他有关系吧。”
季雨歌道:“嗯……您快看看苏遥香的情况怎么样了。”
大象叹了口气,道:“我虽然不太喜欢神界那些人,但是看苏遥香这小子还是蛮顺眼的。”
他走上前去,俯下身查看苏遥香的情况,突然之间,他的表情竟变得震惊而愤怒:
“这是谁下的手……?”
季雨歌道:“是殷琳琳。”
大象咬了咬牙,道:“殷琳琳……看来这件事果真和南少英有关系。”
季雨歌问道:“你已经猜到了会和南少英有关?”
何必道:“你来之前,大象已经随手卜了一挂,已算出了个大概。”
季雨歌忧心道:“怎么样?还能治好吗?”
大象握紧了拳头,道:“不必担心,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我就能让他完好无损地站起来。”
何必问道:“你又要用‘生身造化术’了吗?”
大象又把目光转向苏遥香:“他全身的关节都已断裂,经脉也已受损,想要治好他,只有用‘生身造化术’,没有其他的方法。”
季雨歌道:“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吗?”
大象一脸严肃道:“当然有。一旦开始施展‘生身造化术’,我和何必就不能妄动。我需要你们守住护花林,这七天之内,绝不能让任何人接近我和何必。”
季雨歌差点跳起来:“七天?为什么要这么久?”
何必道:“如果一切顺利,最快也要七天;如果不顺利,那就需要更久。”
季雨歌道:“周叔,你已经算出会有人来搞破坏?”
大象叹了一口气道:“那倒没有……不过我的心里很久都不像现在这样发慌,总感觉会有变故发生。而且十有八九,会和南少英有关。”
季雨歌咬了下嘴唇,拍了拍小秦的肩膀,道:“秦小牧,这回可真的需要你帮忙了。”
小秦抿了抿嘴:“义不容辞。”
季雨歌道:“白天我守在林子里,你守在周叔他们身边,入了夜就换班。无论有什么情况,你都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小秦道:“我该怎么通知你?”
季雨歌把自己面具上镶着的那块蓝宝石取下,塞到小秦手里,道:“它叫‘碧澜之瞳’,一旦有什么情况,你就用火烧它,我就会立刻赶到。”她又问大象,“周叔,你看这样行吗?”
大象点点头道:“可以,就按你说的办……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准备。雨歌,麻烦你把苏遥香带到前面的浣花池去。何必,去跟曼清说一声,把这边的情况告诉她,让她不要担心。”
何必笑了笑:“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我现在就去。”
2
叶曼清正身处万花之中,欣赏着她的花朵。
她所拥有的不能称之为花圃,也不能称之为花丛。
她拥有的是一片花野。
夕阳西下,满山遍野的鲜花都焕发着奇异的光芒。离远望去,整片山野都浸润在一道梦幻的色彩中,使这里看上去如同仙境。
如此绝美的风景此时却有些黯然失色,只因为叶曼清就站在这片花野中央。
没有人能够形容她的美。
她穿着一身很朴素的衣服,既没有穿戴首饰,也没有涂抹脂粉。
无论什么样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都绝对优雅、得体;无论多么耀眼的修饰,都不能夺去她的丝毫美丽。
将她比作花,又有哪朵花能媲美她的风姿?说她是画中人,又有哪支画笔能描绘她的神采?
她的美,已经占据了人类的全部想象。她站在那里,仿佛下一刻就要飘走,又仿佛一眨眼就会消失。
她生于花间,活于花间,万花赐予了她灵性,使她的美看上去超凡灵动、不染俗色。她的人已经与“花”融为一体。
所以叶曼清若不是“花神”,谁还会是?
这片花野叫做“镌花廊”,神界最珍贵的奇花异草几乎都在这里,培育并守护好这些花草,就是“花神”的职责。
叶曼清抬起头,望着刚刚在远处出现的一道人影。
转眼间,这道人影便已来到她面前,风一般的衣襟卷起片片花瓣。
何必看着她,目光似要将千年的坚冰融化,烧红的却是叶曼清的脸颊。
他们本就是一对令人艳羡的眷侣,天造地设而又两情相悦。
何必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所以这几天我不能来看你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叶曼清的声音也像她的人一样梦幻:“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我,反而是你们要小心一点。”
“还有……”叶曼清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小葫芦,递给何必,“既然雨歌来了,等办完了事,你把这个给她,看能不能治好她的脸。”
何必点点头,与他的恋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便转身离去。
没有一句缠绵,甚至也没有一个拥抱,所有的情意,所有的眷恋都只在这一个眼神里。
“我已准备好了。”大象道,“你可以转过来了。”
季雨歌转过身,看到大象和苏遥香赤条条地坐在浣花池里,半开玩笑道:“水凉吗,要不要我给你们加加温度?”
“不必了,我怕你把我们煮熟了。”大象道,“生身造化术是个漫长的过程,我必须连续七天使用魂引,何必也要时刻给我和苏遥香输送真气,所以绝对不能够受到打扰。若是在关键的时候被人影响,不仅苏遥香救不活,我跟何必也会有性命之虞。”
季雨歌点点头:“放心吧,谁也不能在我眼皮底下伤到你们……”她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歉意,“只是……我没想到,这件事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风险。”
大象淡淡笑道:“人命关天,周某岂能见死不救?拜托二位了!”
言罢,他双手合十,两眼微闭,将自己全身的真气都调动起来,一个“木”字在他的腹部慢慢浮现,散发着耀眼的绿光。
水面铺着一层花瓣,季雨歌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整个浣花池都被绿色的光芒所笼罩。
季雨歌道:“那就是‘木神’的神印……我还是头一次看见。”
何必道:“没错,就连我也没见过几次。”
这时,不断有根蔓从大象的肚脐中钻出,同时向上下蔓延并扎进他的皮肤里,将他慢慢木化成一棵树。
转眼间,他身上除了头的部分都已被根蔓所覆盖,四肢的末端已化为数条根须。
他从水中缓缓站起,让自己脚上的根须扎进池底的泥土里,又把手上的根须打进苏遥香颈椎处的几个关节。
涌动的生命之力源源不断地从大象的体内输送到苏遥香断裂的关节,这就是“木神”的终极治疗之术——生身造化术。
何必道:“雨歌,我们三个的安危,可就托付给你了。”
季雨歌坚定道:“放心,就算是南少英亲自来了,我也要把他拦在护花林外。”
3
天刚亮,阳光很柔软。
南少英的座位虽然离窗户很近,但阳光却总是不愿照到这里。所以不论在白天还是黑夜,只要他坐在这里,他就总是陷在阴影之中。
黎飞燕此时正坐在南少英的椅子上,本来看上去就不太愉快的她在阴影的笼罩下看上去更加阴沉。
黎飞燕之所以会坐在南少英的椅子上,是因为南少英已离开了。
所以她不高兴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黎飞燕冷冷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吴不可一直弯着腰,他实在不愿面对黎飞燕的目光。
“少主应该是连夜走的,我比您回来得还晚,您都没有见到他,属下就更不知道了。”
黎飞燕道:“那他去了哪?”
吴不可道:“这属下就更不知道了。”
黎飞燕瞪着吴不可,语气像一把刀:“我刚回到神界,你就知道了;南少英走了,你就不知道了。是吗?”
吴不可虽然没看黎飞燕,但他也知道黎飞燕一定在瞪着他:“原来少夫人都知道了……但他毕竟是少主,我怎么敢不听他的命令?”
黎飞燕淡淡道:“哦?看来你是认为,我比南少英要好欺负一些了?”
吴不可的脸上已有汗冒出来,他发觉暝枭塔里的温度正在慢慢升高。
别人的怒火只是说说而已,黎飞燕的怒火却是真的。
吴不可连忙道:“属下怎么敢欺负少夫人……少夫人有什么吩咐,属下一定办到……只是属下真的不知道少主去了哪里……”
“那你就去查!”黎飞燕端详着自己涂着凤仙花汁的指甲,“现在天刚亮不久,以你的脚力,天黑之前跑遍神界应该不在话下吧。你把他可能会去的地方都跑一遍,难道还查不出他的下落?”
吴不可道:“可是……”
黎飞燕打断道:“我就在这儿等着你,太阳落山之前如果你没回来,那你就永远不用回来了。”
4
小秦正坐在岸边的一棵树上看着月亮。
他说不清坐在树上看月亮有什么好,可自从他学会了爬树,他就很少在地上看月亮。
小秦和季雨歌已守了三天。一切风平浪静。
每当他来林子里守夜的时候,久违的孤独感似乎又回到了他身边。
他之前并不觉得孤独有什么不好,可自从他认识了季雨歌,他就对孤独无比地厌恶。
小秦只想找些事来做,他恨不得现在就有敌人出现,这样他就不必忍受孤独。
这种想法是多么可怜,又多么可悲!
于是殷琳琳就悄无声息地来了。
她静静站在那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的身边也没有声音,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没有声音。
最可怕的声音就是没有声音。
殷琳琳看着树上的小秦,目光和月色一样冰冷。
小秦也已经发现了殷琳琳,她就站在那一片死寂中央。
小秦虽然没有和殷琳琳交过手,但他记得苏遥香和丁天立对战殷琳琳时,几乎没有坚持多久就败下阵来。他知道苏遥香的实力,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殷琳琳能够那么快就把苏遥香打败,还把他伤成那个样子。
对小秦来说,殷琳琳的能力,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人在面对自己无法理解的事时,总是会不自主地感到恐惧的。
所以他努力逼迫自己回想苏遥香昏迷不醒的样子,这样他的愤怒就会盖过自己的恐惧。他需要用愤怒来激励自己。
殷琳琳道:“既然你守在这里,那就说明我没有找错地方了。”
她的声音既像微风撩拨下的风铃发出的声音一般悦耳,又像刀锋深深刺入胸膛的声音一样欢愉。
小秦从树上一跃而下,道:“你来到这儿,就是个错误。”
殷琳琳冷笑道:“我真想不通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的,上次见到我的时候,你可是跑得比兔子还快。”
小秦提了提自己的手套,淡淡道:“但这次我绝不会再跑了。”
季雨歌正坐在浣花池边闭目养神,她虽然闭着眼睛,但她的精神却已高度集中,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生身造化术已进行了三天,越往后进行就越关键,就越不能出差错。
突然间,大象的身体发出一阵颤抖,整个浣花池都跟着晃了晃。
季雨歌和何必几乎是同时问道:“怎么了?”
大象睁开眼睛,沉声道:“殷琳琳进了护花林,已经和小秦碰上了。”
季雨歌有些紧张道:“你确定吗?”
大象道:“确定,我的感应不会错,来的人就是殷琳琳。”
何必问道:“那南少英呢?他来了没有?”
大象道:“目前还没有发现——雨歌,你要不要去帮帮小秦,他应该还不是殷琳琳的对手吧。”
季雨歌咬了咬嘴唇,道:“不行,南少英还没出现,我是你们的最后一道屏障,我若离开了这里,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怎么办?”
大象又闭上眼,感应了一番,道:“目前看来,南少英还没有进护花林,而且他就算进了林子,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发现我们的。”
季雨歌道:“如果南少英不在的话,殷琳琳来做什么?”
何必道:“……或许是来探路,又或许有别的目的……?”
季雨歌想了想,道:“再等等吧……那小子又不傻,他应付不来的时候,会通知我的。”
大象又道:“小秦年轻气盛,经验又不足,难免会错估殷琳琳的实力,他要是一时冲动,和殷琳琳拼起命来该怎么办?她对苏遥香尚且能下这么狠的手,你还指望她会对小秦手下留情吗?”
季雨歌站起身,拂了拂衣服上的尘土,道:“我去处理一下殷琳琳,快去快回。”
殷琳琳叹了口气,道:“难不成你这几日有什么长进?”
小秦的拳头已握紧,他的眼神中透着一股狠厉:“长进不敢说,但一想到你对神关大人做的事,我心里就只有对你的厌恶。”
殷琳琳冷笑道:“你应该感谢我,我还给他留了一口气。”
小秦的双拳之上已有两团火焰在游动:“好……那我就好好谢谢你……”
他咬了咬牙,右脚后撤半步,双拳平举,身体如弓弦般绷紧,又忽然松弛,无数个火球炮弹般从他的拳头上射出,疾风骤雨地砸向殷琳琳。
殷琳琳丝毫不为所动,她深吸一口气,发出一声洪亮的长啸,暴雨般的火球竟在她的面前悉数消散。
殷琳琳收了气,轻蔑地笑道:“就这两下子?”
小秦没有答话,他高高跃起,双掌合十,双手上的火焰便融合成一把巨大的火刀。他双掌用力一劈,这把火刀也随之劈下,看上去势不可挡。
殷琳琳嗤嗤一笑,又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长啸。小秦在这股震耳欲聋的冲击之下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散开,他紧咬牙关,努力维持火刀的形状,不让它被殷琳琳的啸声冲散。
殷琳琳这口气已竭,这火刀却仅仅是气势略有削弱,其形仍在。小秦额头上青筋暴起,硬是将这把火刀朝着殷琳琳的脑袋劈了下去。
殷琳琳显然没想到小秦居然如此强硬,她愣了愣神,只见火刀已朝着她斩了过来。她慌张地退了数步,又向后一翻,才勉强躲开,却免不了被火焰掀起的烟尘呛得够呛。
小秦看着殷琳琳蓬头垢面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原来你也是会躲的。”
小秦一笑,殷琳琳倒有些怒了:“好小子……我还真是小看了你……”
殷琳琳的话音刚落,她的天突穴上竟慢慢浮现出一个“音”字,在黑夜中闪着淡淡的银光,看上去格外清晰。
她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狂到几时?”
殷琳琳虽然站得很远,但她的话音在小秦听来却是震耳欲聋一般。不仅如此,小秦还感觉周围所有的声响在一瞬间都突然变大,微弱的风声,树叶的坠落声……这些既微小又平常的声音在小秦耳中却变成了令人烦躁的巨响。他堵住耳朵,却也无济于事,各种各样的声音充斥着他的脑海,让他心神不定,更不用说集中精神,操控火焰了。
小秦只感觉自己头昏脑涨,腹中又一阵翻涌,一口气没咬住,竟有一团鲜血吐了出来。他眼前天旋地转,脚下也站不太稳,直勾勾地栽了下去。
就在这时,黑暗中突然出现一双手,扶住了小秦下坠的身体。小秦通过这双手传来的温度已可感受到这个人是谁,他苦笑了一下,道:
“季姐……我……”
“你先不要说话。”季雨歌打断道,“在我身后好好调息一下。”
或许是季雨歌挡在前面的缘故,小秦觉得耳边的声音似乎没那么喧嚣了。他就近找了一棵树,盘靠在旁边,调理着自己紊乱的气息。
殷琳琳看着季雨歌的半张面具,眼中又出现了那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但她这次却没有跑,反倒异常坚定。
季雨歌冷冷道:“琳琳姐,你用‘神印’来对付一个鬼门的人,是不是也太给咱们神界丢脸了?”
殷琳琳道:“我不这么做,怎么把你引出来?”
季雨歌试探道:“南少英又不在这儿,你把我引出来有什么用?”
殷琳琳道:“少主在哪都无所谓,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只是服从命令,仅此而已。”
季雨歌撩了一下头发,右眼中似乎有光芒闪动:“琳琳姐好不容易主动来找我,我本想和你多聊几句,但我之前吃过一次调虎离山的亏,今天就不在你身上耽搁时间了。”
季雨歌话音刚落,她右眼中的光芒突然变亮了许多,与此同时,几片乌云迅速从四面八方靠拢,聚集到这片天空之下,将月光遮挡得严严实实。
大地漆黑一片,只有二人的神印闪着耀眼的光芒。
殷琳琳道:“原来你的‘神印’在眼睛里。”
季雨歌道:“准确地说,是右眼。”
殷琳琳叹道:“你既然开了神印,我就更不会是你的对手了。”
季雨歌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来,难道就仅仅是因为他要你这么做吗?”
殷琳琳道:“不仅仅是这样,我还在等一个机会,我若想打败你,就只有这么一个机会。”
季雨歌看上去并不相信:“是吗?是什么机会?”
殷琳琳抬起头,望着黑漆漆的天穹。
天空中乌云密布,一场大雨随时都会降临。空气似乎已经凝固,沉重压抑的氛围笼罩在这片树林中。
她自言自语道:“瞧这阵势,雷声应该不会小吧。”
季雨歌面色突变:“你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突然划过,将天幕撕开一个大口子。
紧接着,天边炸开一声巨响,轰鸣的雷声响彻天际。殷琳琳伸出食指,指向天空,又飞快指向季雨歌,好像在为雷鸣指引方向。
在那一刻,季雨歌脚下的土地突然爆发出一阵猛烈的颤抖,她眼前一黑,只觉得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朝她迎头劈下,耳边只有隆隆的雷声。她感觉头晕目眩,腹内极度不适,双腿也无力支撑身体,只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她的面具随着这一跪而跌落,一团鲜血自她口中喷在上面。
小秦恰好处在雷震的边缘,竟被这一震击飞数丈之远,挣扎许久才勉强从地上爬起。
一场大雨倾盆而下,像鞭子一样抽打在每个人的身上。
季雨歌眼中的光芒已经淡去,这片充满水汽的天地对她来说本是绝佳的环境,可现在的她似乎已经无力做出反抗。
殷琳琳慢慢走近季雨歌,道:“这就是我说的‘机会’,我若想赢你,一定少不了这道雷声。”
季雨歌似乎连说话的力量都已失去,她的内脏遭到重创,神志也有些不清。更糟糕的是,她的视力和听力似乎也受到了损伤,她看东西已不太清晰,耳朵里还回荡着雷鸣的巨响。
但她却感受到左脸火辣辣地疼痛,她知道自己的面具掉了,也知道殷琳琳正朝她走过来,她不愿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的左脸,尤其是别的女人。
季雨歌十分吃力地抬起她的右手,凭空一抓,方圆十丈的天地之内的雨滴立刻像受到了召唤一般,飞速射向殷琳琳。
殷琳琳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密密麻麻的雨滴如同一根根银针刺在她的肌肤上,所刺之处立刻便有血珠渗出,眨眼间殷琳琳身上已是鲜血淋漓。鲜血随着雨水流下,汇成一条红色的小河,染红了这片草地。
殷琳琳强忍疼痛,爆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将后续刺来的“雨针”悉数震碎。
季雨歌紧咬牙关,用尽全力向殷琳琳扑去,右手成爪,抓向殷琳琳的脖子。她殊死一搏,却忘记了去遮挡自己的左脸。
殷琳琳只觉得全身的血液正从身上无数个细小的伤口里加剧涌出,大惊失色,她抬头一看,恰好看见季雨歌的左脸,更是被骇得六神无主。她惊叫一声,连忙后退数十步。只见季雨歌僵尸般地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盯着她,如同雨夜里向人索命的魔鬼。
殷琳琳难以置信地看着季雨歌,她无法理解为什么季雨歌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还能做这样的抵抗。她愣在原地,看着季雨歌的脸,目光中又一次流露出那种来自内心根源的恐惧。
季雨歌手捂着胸口,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双眼死死地盯着殷琳琳,令人心生寒意。
殷琳琳一刻也不想再看见季雨歌,她咬了咬牙,强忍着身体的刺痛,飞快地离开。
季雨歌看着殷琳琳从她的视野中消失,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她眼前又是一黑,随即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雨还在下,却已渐渐小了。
小秦踉跄着走过来,把季雨歌从地上扶起。
他看见季雨歌的左脸,竟震惊地呆在了原地。他曾无数次想象过季雨歌面具下的脸究竟是什么模样,然而当他亲眼看到的时候,却发现他的想象都不值一提。
小秦把季雨歌轻轻放下,走到了她的面具旁边。
银制的面具拿起来沉甸甸的。雨水已将上面的血迹冲刷得干干净净,把它打磨得如同崭新一般。
小秦俯身将它捡了起来,轻轻戴在了季雨歌的脸上。
他忽然想起那颗名为“碧澜之瞳”的宝石还在自己这里,季雨歌并没有把它要回去。
他从怀中摸出那颗宝石,放回了面具上凤凰眼睛的嵌槽里。
宝石的光芒依旧。她也还是那个美丽而英气的水神,从未改变。
小秦把季雨歌搭在自己的肩上,扛着她蹒跚地朝林中走去。
雨就快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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