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地坛,几百年的风风雨雨,剥蚀了我古殿檐头浮夸的琉璃,淡褪了门壁上耀眼的朱红,坍颓了一段段高墙。四周的老柏树,也愈见苍幽。游人一茬又一茬,但我感觉没有人能真正懂我。
在那样的一个下午,太阳循着亘古不变的路途越升越高,越来越红,在满园弥漫的沉静光芒中,一个残疾青年的身影出现了。他摇着轮椅进入园中,我的内心忽然一颤,仿佛是一种宿命,我知道,一个最懂我的人出现在了我的生命中。
慢慢地,我知道他叫史铁生,因为残疾,他甚至有轻生的念头。我伴他在树下徘徊,看一些孩童在温暖的阳光下嬉戏。我对他说:“孩子,这不是别的,这是你的罪罪孽与福祉。”他仿佛是听到了,四肢猛地一震,在园中徘徊,不时沉静地思索。在一片朦胧的夜色中,他思索着归去。
后来他便常常来我这里,在阳光下,抑或在雨后,与我无言地对话。春天是树尖上的呼喊,夏天是呼喊中的细雨,秋天是细雨中的土地,冬天是干净的士地上的一只孤零的烟斗。在一抹生的希望中,我让他明白,要学会感恩自己的命运。在一次次的徘徊中,我让他看到,爱是生命的本质密码,他逐渐明白了我的思想,同时也坚定了不死的决心。
当然,有些思想是不能用语言传达的,这时,我便与他一同聆听祭坛深处的唢呐声。在苍茫的夜色中,坦坦荡荡,独对苍天,只听得唢吶声在星光寥寥的夜空低吟高唱,时而悲怆,时而欢快,时而缠绵,时而苍凉。而他便从这唢呐声中懂得我的思想:在牵牛花初开的时候,葬礼的号角已然吹响,在死亡中,他懂得永恒;在时光静寂之处,他看见了无穷之动。他也常常告诉我,生的希望响得嘹亮,响在过去,响在未来,回旋飘转恒久不散。在无数个日日夜夜,我跟他交谈着永恒的孤独、永恒的追寻。他也同我倾诉着生命的勇气与美好,就这样在无言中领会着我的心绪,在一片沉静中谛听我的心声,在如光似水的日子里,我们共同赞美生命的欢唱,一同领悟和思考生命的永恒。
我与他思考领悟,在这古园中感悟生命的真谛。而今斯人已逝,但我想,他仍在新的路途上与我交谈。因为我与他都明白,此处不过是一处景观,未来还很遥远,而他这个残疾的生命,将变成我永恒的知己。
唯有他,最为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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