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风园内,老先生穿着蓑衣坐在荷花池水榭旁,夏天的雨总是来的很快,夹着黑夜忽的就劈天盖地的席卷而来,打的池水中的荷叶全都躲进了水下。先生独撑着钓竿,等待上钩的鱼儿,一笼残灯放在水榭中,是这池塘内漆黑雨夜的唯一残光了。
也不知是雨太大太急,还是鱼儿们都已经睡了,老先生垂钓许久,却始终未动,佝偻的背影顶着风雨,陪着这台水榭一起扛着黑夜。
“你来了。”
又过了许久,老先生终于开口。顺着石阶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那身影轻应了一声,走进水榭中,这时才勉强看清他的容貌,穿着一身惨绿罗衣,玄纹云袖,虽然披着蓑衣,身上仍然被打湿了大半。那男子缓缓摘下蓑衣,低垂着眉眼,正是梓渊。
梓渊搓着自己修长的手指,开口问到“先生,最近镇上可有什么趣闻?讲给我听听可好”
老先生也不回头,声音夹着暴雨,传进梓渊的耳朵,“哪有什么趣闻,无非是街头王婶家又添了个闺女,铁铺的李铁匠打造出一把绝世好剑,结果连木材都砍不动,可是被街坊邻居笑了好一阵”
“王婶家是第五个闺女了吧,王家家业要没人继承喽”
先生轻笑一声“王家哪有什么家业,门口的煎饼铺子算吗”
“普通人家,这也算是家业了”梓渊继续说道“那李铁匠倒也是个剑痴,不过好剑是没有的,菜刀倒是打的不错”
“哈哈你别说,李铁匠祖传双刃刀是有两把刷子”
梓渊缓缓抬起头,望着漆黑雨夜,“先生你说,用这双刃刀杀人,是不是也能顺手”
或许是雨太大,老先生好像并没有听到梓渊的话,“还有一则趣闻,不过怕是要一壶好酒润喉,才能道出详尽”
梓渊眉眼瞬间有了神采,站起身来,开心道“哈哈还是先生了解我,我这次确实带了一壶好酒给先生,说起这酒,在下倒是有一番趣事”
“愿闻其详”
“这酒产于赤皑国,极北之国之所以叫赤皑,是因为在极北之地,有一片雪峰。要说平常雪山也不足为奇,但这片雪山通体赤红色,究其原因,是因为山底是地火喷发之地。不过土层太厚,那地火也奈何山上积雪不得。可也不知过了多少年,这地火中物质透出地面,和积雪融合一体,所以这座山通体赤红,取名赤皑峰,赤皑国也由此而来。”
老先生转过身来问到“你啊,说了半天,也没告诉老夫这酒是怎么来的”
梓渊开怀一笑“哈哈,这倒是我的不是了”说完梓渊从背上取下用黑布包着的剑,摘下末端挂着的酒壶,对先生说到“先生不妨先尝一尝这酒,在下也好继续讲这酒的来历”
老先生把钓竿插在岸边,两步跳进水榭,接过梓渊手中的酒,连畅饮了几口
“暴雨快饮酒,痛快!”老先生忍不住称赞一声。
梓渊把酒递给先生后,又继续说道“这酒正是用赤皑峰上雪水,和百凤果酿造。传闻有了这独特雪水,酒刚入喉,便觉得浑身燥热酣畅,令人心情大悦。下肚之后,又有一股阴寒之气,让人伤心欲绝,面露愁容。所以此酒名曰一盏眉,取得是先甜后苦,愁上眉头之意”
老先生斜靠着石凳躺下,口中嘟囔道“一盏眉,倒是个好名字。不过先甜后苦,想必是饮酒之人或情绪激昂,或低落心衰,入口后自然体会不同,酿酒者以此为噱头,却是少有人能体会这先甜后苦之意啊”
老先生又痛饮一口,把酒壶丢还给梓渊,继续道“老夫独得这吟风园,可又不愿孤守于此。于是三日庙堂,三日江湖,三日游历,九日一个轮回。是为三日闹,三日静,三日途中。别人修的是至上大道,老夫修的却是世俗之道。天地灵气,污俗晦气,全都笑纳,若是天下气运有十分,老夫便独得九分混沌之气!先甜后苦,所以老夫最能懂这酒,梓渊你啊,是最懂老夫喽”
“能让先生满意,那是最好了,不知先生这最后一件趣事是什么?”
“镇上的教书先生,江先生被割去教习一职,现在一家都搬往别处去喽”
梓渊抚衣席地而坐,“老先生也是最懂在下的,愿闻其详”
老先生哈哈一笑,一副我当然懂你的表情,继续说道“这姓江的啊,虽说儒雅博学,却也只是个边远小镇教书先生而已,本应桃李天下,过完一生,也还不错。今年年初却因为体罚学生,被割去了教习一职,对于他这样的夫子来说,可是要了命喽。教了一辈子书晚节不保,怕是要气的吃不下饭。”
“这体罚学生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怎么就直接被免职了?”
“何止如此!要说这四年前啊,这姓江的也算是教出了个人才,当时的榜眼少卿,被丞相大人看好,结果这小子不知什么原因,推了榜眼。旁人眼里算是非常可惜了,可一年前,少卿又得武举状元,当今圣上和大将军,都对他青睐有加,再加上丞相大人,那真是前途无量啊。他风雨镇上的人物,天大本事,怎么敢动少卿恩师。”
梓渊皱了皱眉,问老先生“依先生之见,恐怕北国能做此事的,只有一人了。”
“哈哈,确实如此啊,这件事,是少卿自己所为,那风雨镇得了指示也是一头雾水,不敢得罪姓江的一家,后来听说是少卿下的指令,还以为少卿虽然功成名就,却是个过河拆桥的小人,所以也就照做了。”
“想必少卿不会如世人之见做过河拆桥的无聊事。”
“少卿他是担心自己在朝中阵前树敌太多啊,刚入朝一年,还真是深谋远虑啊。”
梓渊也忍不住渍渍称叹,“这时候就开始躲避仇家,未免有点杞人忧天了。”
“哈哈是吗,那梓渊这次来风雨镇,是为了和我这个老头子一起夏夜赏雨”
梓渊也是一笑,又问道“那先生觉得,江先生和他女儿江柳霞,去了哪里?”
“还能去了哪,江先生年老体衰,总不能带着他上阵杀敌吧,当然是在少将军府喽”老先生随口说到,这时水中一阵水花拍动的声音,“鱼儿上钩喽”,老先生的钓竿一晚上都没有动静,这时有了上钩的鱼儿,开心的跑了过去。
“是啊,我也要去抓鱼了。”
梓渊站起身,拿上佩剑,渐渐消失在雨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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