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JJ的时候，离小学毕业已有十几年了，读书时关系要好的我们，变成了熟悉的陌生人，她用余光瞄着我发福的身材，我好不避讳的看着她整容失败的双眼，她来买药，我是卖药的，我俩默不作声十几分钟后她还是忍不住开口试探性确认我的名字，彼此确认完身份后一句闲聊都没有，我们用正常的买卖流程完成了成人后的第一次见面，临别时互加了微信。
小学我们都就读子弟校，父母都在一个大厂里，彼此都认识，住的地方围绕学校方圆不超过2公里，厂里的家属区房子都长一个样。JJ跟我们不一样，她父亲很早就自己经商，在我们每家每户都是水磨石地板白石灰墙壁的时候，她家已经是全木装修，而且还做了一个小桥流水的盆景在客厅一侧，家里还摆放有一套高档音响；过生日的时候我们有一半的家庭买个能吃出白砂糖颗粒感的奶油蛋糕就算不错了，她爸爸直接把她邀请的包括我在内关系要好的几个同学连同她家的几十个亲戚朋友一起带到了餐馆涮火锅，还是坐着小轿车去的。她从来不炫富，老师在课堂上曾经表扬过她，说要学习她的勤俭节约，铅笔总是削到不能再短了才换；衣服只有那么几套，但总是干干净净的。她还能写得一手好字，在公开课上但凡有阅读老师总会点她的名字，全班只有她能做到声情并茂。我跟她关系很好，最初因为她家对面住着我喜欢的高年级男生，后来她搬家了，我们关系还是很好，差不多的身高差不多的成绩差不多的兴趣爱好让我们成了小学六年的好朋友，直到毕业。没有电脑没有电话又不读同一所学校的我们在毕业后失联了，我去过她家，但是她总不在家。
再次重逢不知如何寒暄，她就静静的存在我的微信里，我翻看了她的朋友圈，有老公有小孩有狗狗，有美食有旅游有生意，在富裕的家庭里长大的她生活过得多姿多彩。
随后我在空余时间建了一个小学同学微信群，45个同学东拉西扯找到了20多个，足够开一场同学会了，同学会聊下来发现我跟她还有另外几个同学住的地方都离得很近，于是同学会后我们三天两头聚。
任何的聚会都是从互报近况开始，然后她就成了话题人物。
JJ在小学毕业后，父母就离婚了，父亲沉迷于另外一个女人，母亲开始打麻将来疗伤，没人管她，她去住读了， 爸爸不给钱妈妈不想管，学费生活费是亲戚们凑的，饭是在亲戚们家吃的，她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在叛逆的青春期像一棵顽强的野草自生自灭着，一直到大学，她遇到了现在的老公，也是离异家庭没人管的孩子，两个人相互扶持着走到了现在，生了个像跟她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儿子，老公在做建筑相关的生意，她又在市中心黄金地段租了个小门面开始卖服饰，这日子算是苦尽甘来了。
好景不长，她老公开始给她爸承包的工地供货干活，开发商欠着她爸的钱，她爸欠着她们的钱，她们借着别人的钱还刷着银行的卡，一家人开始对簿公堂，七大叔八大姨也加入了这场纠纷，纷纷指责她是个不孝女，她说她爸开着豪车住着豪宅，而自己家大门三天两头被银行催款的纸条贴满，这一场连环官司打了好几年，至今未果，在这几年里，在她妈的怂恿下头脑发热跟了个二胎潮，凑了个好字。
这些近况都是好几场聚会从她嘴里拼凑起来的，都是我们从不曾了解的过去，关于这些过去我也未曾从朋友圈看到任何的蛛丝马迹，每次她都说得义愤填膺口沫横飞敲筷子捶桌子，我也是经历了从震惊到淡然的心理过程，习惯去面对这个跟小时候文文静静大相径庭的JJ。
后来JJ从不错过每一次聚会，2个人也罢10个人也好，从不缺席，有时候还带着她读幼儿园的儿子，可大家从来没见过她女儿，她告诉我们儿子是她妈妈一个人从小在带，女儿是她婆婆一个人从小在带，说着说着经常激动起来，说婆婆给女儿经常买快过期的牛奶，作为一个银行退休会计每个月拿着6千多的退休工资，也不拿点钱来补贴儿子家用，老公受挫后也不出去工作整天在家打游戏，妈妈一天像个怨妇大声粗气的抱怨这抱怨那，有时候我会插话试图转移话题或者不接话以尝试让她平复一下心情，可是奏效甚微。我曾经问过她你跟你老公都不上班哪来收入，她说有的时候她妈妈会给她钱用；孩子经常感冒生病去医院，她说用的婆婆的医保卡；我说你怎么不上班，她说她妈妈身体不好孩子有时候需要她带一下，再加上自己年龄大了又没什么工作经历不知道做啥。直到最近她妈妈白血病复发，她那闲置在家的老公终于开始带娃持家，她也去了同学的公司上班有点微薄的收入。上一次聚会我们关切她妈妈的病情如何，她告诉我们她妈妈一天要死不活的生活态度让她很窝火，然后她告诉我去年我陪他去烧香祈求顺利进行的官司无望了。前天我收到她发来的语音，说她妈妈问她钱够不够用，不够用给她点，发现还是妈妈关心自己，我回她两个字：废话。
我曾经想过陪她一起去骂这操蛋的人生，去宽慰她觉得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去建设性提议让她做一些选择，但是在尝试过“如果我是她”这个试想后，我变成了一个很好的听众，无论在什么时间什么场合，无论她的所有抱怨指责是婉婉道来还是几近咆哮，我都只是静静的听着，毕竟这只是我从旁感受而未曾经历的她的人生，我无法改变、干预或替她做决定的她的人生，而与我们聊，这是她宣泄释放的方式，一场聚会后她还是得上她的班，还她的债，照顾她的妈，带她的娃，这也是她当下无法改变的人生。谁都不可替代。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