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冰此刻正坐在这座三甲医院的大广场上,下午两三点的太阳使劲把一切东西的影子拉长,然后躲得远远的,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由远及近,门诊楼的影子,病房楼的影子,景观树的影子,还有韩冰的狭长的影子。 今年的西伯利亚寒流马不停蹄地穿越亚欧大陆,只十一月初,便袭击了北方这座省会城市。但为了治疗顽疾,韩冰不得不逆流而上,顶风冒雪,四处托关系,才找到这所一五三医院。由于托了关系,主刀医生开门见山,收费多少,病情概况,拆线时间……以前,韩冰只是听说类似的情况,并自认为道听途说不可信,而现在,他一言不发,像个引颈受戮的犯人。 然后,他手术了,手术过程还算顺利——至少相对于结果可以这样说。而过程,韩冰不愿回忆,更不愿意提起,他总是在这件事上产生幻觉。 而现在,手术过后几天的韩冰独自坐在广场上,偷偷地享受着寒日午后短暂的暖阳。
广场很大,戴着近视镜的小孩子在和父母追逐嬉戏,坐着轮椅的老人被老伴推着缓行,还有拄着单拐吃力前行的中年人。每个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专注地做着。 一位身着深红色毛衣的女子缓缓出现,二十五岁左右,长发过肩,打扮入时,可惜的是,她是借助轮椅过来的——自己边走边转,身边是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友。
“不知道她的腿伤的重不重,什么时候才会好,风华正茂的女子,不能自由奔跑,会是多么让人焦急。
乘坐轮椅的女子“走”近了,而眼前的情形却
让韩冰大为吃惊。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韩冰在心里使劲问自己。
可眼前的景象已不容置疑地回答了他的提问——轮椅上的女子已被截肢,膝盖以上搭着一条略厚的毛衣。
“风华正茂的女子,却失去了双腿,她的前途,爱情,还有养老,还有面对朋友……所有的这些,该如何是好”一向沉默寡言,少年老成的韩冰突然焦虑起来,就好像这事马上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穿红色毛衣的女子“走”得更近了,一脸的平静,一如这温和的午后。忧虑,悲伤,绝望,羞愧,这些早已为她准备好的词汇现在统统派不上用场。
午后难得的阳光打在她那件红色毛衣的小挂件上,整个人竟然熠熠生辉。 “呵呵!”红衣女子和她的朋友一同笑出声来,泛红色的脸颊上荡漾着酒窝。此刻,仿佛双腿失而复得,她打心底里高兴。然而,现实于大多数人总是残酷的,她也不幸未能例外。
可是,这又算得了什么?没了双腿,她照旧可以“走”出阴影,“走”到偌大的广场,享受暖阳;没有了双腿,她照旧可以摆脱烦恼,找到快乐,会心一笑。她不能够左右生活,却可以调整心情。 而自己,这个总喜欢独来独往,自以为是的家伙,在花钱买罪受之后,意外享受了这场难得的日光浴,偶然发现了这位发现生活意义的奇女子。
“你改变不了天气,但可以改变心情;你改变不了出身,但你可以端正态度。“”韩冰自言自语,这个午后,他感觉发现了很多新东西——尽管他两手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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