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我是西北农村放羊娃出身,通过高考进城读大学,毕业后留在城市成为新时代的农民工。此后经年,我会不时地思考,不停地对比农村和城市里的生活,究竟什么样的生活才是属于自己的理想生活呢?
没上大学以前,我原以为我会和书上讲的一样,通过考上大学,会有一个光明的前途,能过上理想的生活。结果现实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那来的去那儿待着去。于是我顶着农民工的身份在城市里流浪,成为新的城市流民。在生存线附近徘徊,为了衣食住行整天的忙前忙后,还不停的担忧明天和意外那个会先来。用当下流行的话说:“农村回不去,城市留不下来,哪里能混碗饭吃就去哪里,过着朝不保夕的没有稳定预期的日子。”
每当遇到挫折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小时候在农村的生活,那是独特的,再也不会拥有的生活,即便我现在返回农村生活,也已经远离了曾经的艰难困苦的生活。
西北黄土高原的大山深处,农民都是半耕半牧。家家都有几十亩、最少也有十几亩山地。我们从黄土地里刨粮食吃;山大沟深,又适合放养牛羊,所以家家户户也都会喂养几只或者十几二十几羊。一来增加一些经济收入,二来也可以丰富农家肥,让贫瘠的土地多产一些粮食出来。
我从小就开始放羊,一直持续到中学时代。小学走读,农忙时节,每天早上早起放羊,放羊归来才能去学校,下午放学回家,也要第一时间把羊赶出山放牧。中学住校,但是周末回家,放羊依然是我正当的活计,无法逃脱。
放羊的时候,无论早晚,也不论我将羊群赶的多远,天黑后我都是要将羊群赶回家的。因为知道,且无比的坚信:我家所在的那个山沟沟,有几孔窑洞始终是我的家;农田里的坟包里埋葬的是我家的祖先,山上的农田始终生长着属于我肚子的粮食。窑洞给我遮风避雨,粮食让我免受饥饿。对此我深信不疑,那就是我的家,我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永远属于我,不论到什么时候,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它们都会给我安稳且踏实的庇护。无论多晚,当我赶着羊群归来,看着院子里传出微弱的、泛着黄色晕轮的灯光,我就会感到无比的心安,尤其是当家里的看门狗听到羊群归来的响动,传出响彻山村的吠叫,更让我觉得无比的踏实,黑暗的恐惧一扫而光。
农村的生活很辛苦,也很清贫,贫瘠,艰辛。但是安稳,劳累的是身体,困苦的也是身体,精神上并没有太多的压力和负担。
当我成为农民工以后,我时常陷入焦虑和惶恐之中。繁华的都市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没有我的安身之所,打工赚钱,赚钱租房,虽然没经历过被房东赶出出租房的经历,但是这种随时被驱逐的恐惧感却时刻困扰着我。刚工作的第二年,有一段时间我连续出差一个多月,常常是酒店,火车,飞机,大巴,转了又转,不停地赶路,见客户,然后接着赶路。有一次半夜从酒店地床上惊醒,醒来后有半分钟时间我的脑袋瞬间空空,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在哪里了?黑乎乎地房间,我脑袋空空,不知道自己在哪?一时间地恐惧充斥了我的肉体,片刻之后我想起了自己在那里,住在什么酒店,接下来要干什么事,这才再次入梦。
这件事给了我很大的影响,我原以为自己是可以过那种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的生活的,这放在当下就是城市游民,那里能搞到钱就到哪里,走到那里就生活在哪里,用当下流行的话说就是“我心安处即是家”。此后我迫切的想在城市里买房,有自己固定的住所,有几家物理意义上的家,因为我真担心自己无处安放自己的肉体。农村的老家,那个我长大的山沟里的几孔窑洞,因为父母外出打工多年,我也离家多年,早已破败不堪,已经不能容纳下我们的肉体了,更无法安置我们的生活了。回不去的乡下山村,而留在城市成了我当时的追求,似乎也是唯一的选择。
打工多年,我终于在城市里买了一间小小的房子,唯有每个月还贷款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自己是有一个安放身体的部分属于自己部分属于银行的房子。这时候我的惶恐依然没有消除,为何?我想起啦那篇小说《狗日的粮食》,是的,因为我在城市里还没有属于自己农田,没有能够填报自己肚子的资产和财富,我需要不停的追逐工作,通过打工才能喂饱自己永远饥渴的肚皮。
于是工作换了再换,失业后再找工作,找到工作后再租房子,换住地,尽管买了房子,买的房子又不能随着换工作而背着更换住地,所以买的房子自己住不到,贷款还得继续还。工作朝不保夕,裁员说来就来。每次失业,我都是去图书馆获得一张书桌,在这张书桌上获得片刻的安宁与平静。
城市的图书馆,成了城市流民最后的港湾。在工作日的时候,仔细观察,座无虚席的图书馆,年轻人有的是准备考研的二战,三战大龄毕业生;有的是考公考编的蹲考一族;还有的如同我一样是暂时失业的待业一族。大家各忙各的,互不打扰,图书馆安安静静的环境,空调始终保持着冬暖夏凉,随时都有的热水,保持了城市流民最后的尊严和体面。在这里的成年人脸上鲜有能看到笑容,都是满面愁容,一幅压力超大的苦瓜相。
失业后,城市图书馆成了我最后的避风港。每天早出晚归,尽量维持规律的生活,积极的找工作,寻找下一份饭碗。
城市的图书馆,犹如一个避风港,远洋的航船暂时停泊,加油,补充给养,休整好后重新扬帆起航,劈波斩浪,迎接新的航线和航程,经历新的风景,续写新的故事。我希望在这里临时停靠的每一个人都能够重新扬帆起航,开启自己新的人生航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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