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去世那一年,我正在读高中,每天疲于应付繁重的学业以及准备考大学的焦虑。
那时候正好春节,外出的打工人早已回家团聚。家家张灯结彩,沉浸在团圆的幸福和快乐当中。年关前爷爷就躺倒在床,不吃不喝。可能源自气虚无力,也可能出于脑细胞的严重退化,说话含混不清。脸色发白,宛如一张发旧的白纸。眼窝深陷,皮肤紧裹在骨头上,似乎还没变色的干尸。呼吸像一个破旧的风箱,拉起沉闷的响声。
正月初六早上,我在床头喊了一声“爷爷”,他张着嘴,紧闭双眼,没有任何回应。只听的见出气,却少见吸气。喉咙当中似乎卡着痰,气息交换受到阻碍。对他的状态,我感到可怜。家人都能猜测出,他快走了。下午两三点,我再去的时候,爷爷的房间已经布置成了灵堂,爷爷躺在很早打好的柏木棺材中,脸上盖着土棕色烧纸,棺盖放在另一边。头顶摆的桌子上,放着供果和香炉,还有一盏摇曳火苗的油灯。地下摆着火盆和跪垫。
“给你爷上个香吧。”四叔平静地说。我跪下来,伸手接过他递来的3根细香,用油灯点燃香,对着爷爷鞠躬3次,再慢慢跪下去。额头触地,规规矩矩磕3个响头。通过这样的仪式,表达对逝者的尊重以及对爷爷的告慰。当时感触并不深刻,因为和爷爷的关系缺少本该有的亲情。从小到大来往不多,有几年甚至见面不说话,过节不走动,有事不帮忙。后来才渐渐缓和如此尴尬的情形,走动稍微多了些。情谊未形成最初的亲情模型,已经产生的隔膜,后续难以再打破。至少在我看来,彼此都在客气地应付。
白事按照流程办理,该请的一概请到位,该采买的全部买充足。出殡当天,作为长孙的我手举引魂杆,走在第二位,前面是谁已经记不清楚了。恍恍惚惚跟着走,哀嚎的唢呐声时不时变换曲调。坟地选的并不远,当时阴阳先生说,那块算风水宝地,“头枕山,脚蹬川,子孙后裔出高官”。走了大概不到20分钟,棺材被几位壮实的汉子抬至早已挖好的坑边。下棺,盖土,堆尖,爷爷在这样行云流水的动作中被送走了。纸人纸车纸马纸钱纸楼,买来的标配纸货,还有别人送的花圈,带着亲人们的美好寄托,在大火逐渐消失。哭丧是女家眷和女性亲戚的义务,不管真伤心还是假悲恸,哭声一定要大要响,有无眼泪并不重要。待到哭声熄灭,所有的程序才算完成。
对爷爷的离开,对看见亲人的死亡,心中的冲击并不明显,对生死的思考也不深刻,好使蚊子叮了手臂,挠一挠便过去了。
第二次近距离感受生命离去在于工作后为同事送行。排成队的人有序进入太平间送白花吊唁,有大领导,有普通人。待所有人送出手里的花,黑漆漆的棺材被穿黑色衣服的人从太平间缓慢抬上灵车。“嘭~”一声,瓦罐砸地而碎,就像一个完整的生命瞬间四分五裂。似乎以这样的音调,告别世人。
我怔怔地站着,目送灵车离开,久久难以平静。任何人即使能力再强,权位再高,财富再多,时日一到,一切皆抹掉。都得装进或大或小的盒子,被安置在土坑或者石坑里,与山坡为伴,与草木为邻。
生死的点位早已安排,我们却总会困于每天行程的悲喜哀愁,加注爱恨情仇。和赶路中的导航一样,我们知道的全程较粗浅,目所能及都是眼前路。心神俱疲算经验,快意乐顺算体验。冒险的路,稳当的路,无有好坏,量力而行。修成当世,不问来生。愿我们把日子过的扎实,终点时可以骄傲地发言,“此生无憾!”。
(2022年6月20日,周一,多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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