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十点多钟,突然起了很大的风。猫爸去楼道扔垃圾回来说走廊里有臭味,而且就是隔壁发出来的,会不会有人死在里面了。我吃惊于他居然做出这么危言耸听的推测,忍不住亲自出去查看,果然在隔壁房间门口弥漫着一股异样的味道,而且肯定不是来自食物腐败。后背发凉了一秒钟后我说,不可能,老两口呢,总不会一起都死了吧。
但半小时后门口有动静了,是大爷和女儿在试着开门。电子锁防盗门因为没电了被重置了密码打不开,最后一次跟老太太有联系还是周五晚上,之后打家里座机就是没声音的,手机前几天也丢了,还问我们这几天有没有见到她人。
看来是要出事。我们回到家里,心神不宁地坐着。风越来越大,开始呼啸,窗帘被吹得像张满了的帆,满屋飘扬。家里那只特别淘气的猫变本加厉地闹,上蹿下跳鬼哭狼嚎。开锁开得好慢,几乎两个小时快过去了,我们的焦虑感和窥探欲都在疯狂滋长。气氛越来越诡异,空气越来越稀薄。
一点多了,我已经开始走神。外面突然迸发出一阵狂乱的哭叫,刺穿了剑拔弩张的夜色。完了,居然是真的。我的心瞬间沉到胃里,汗毛全竖了起来,肾上腺素飙升,呼吸困难。我们俩对视一眼,往门口奔去。猫爸出去了,我留在了屋里。那模样一定相当可怕,再猎奇我也不想亲眼目睹。果然很快猫爸回来后说,人乌黑的,像是已经融化了,头脸肿胀,五官变形移位,十分狰狞,好似画皮的头套没有戴正。被发现的时候是坐在马桶上,裤子还是脱着的,有腹泻迹象,旁边有呕吐物。抱下来放地上之后立刻流下一滩暗血和其它液体。
场面已经凌乱。女儿只顾哭叫,大爷在打110,我们在一边打120。120简直是飞过来的,但是到了之后在门口一闻就走了,说这不归他们处理。很快110也到了,开始准备做笔录。不幸的是他们家已经停电(电卡透支),于是警察带着家属在我家做笔录。我看着家属进进出出,听他们向警察回答各种问题,讲述事件经过,感觉像在做一个奇怪的梦。接着现场勘查的人来了,征用了我家所有的一次性口罩。接着法医也来了。接着大家都走了,留下家属沉默地坐在楼道里等着殡仪馆来人。走廊里静悄悄的,投着昏暗的月光,房门打开着,尸体横陈在门厅里。那毛骨悚然的尖叫声还在空气中萦绕,真是一场挥之不去的梦魇。
最悲惨的die alone,不是没人陪着死去,而是死去之后很久才被发现。死者其人有比较严重的神经质和我自封闭倾向,难以相处,所以老伴长期和女儿同住,而她长期独居,导致身边无人照应。她喜欢拔掉家里的电话线,这次在丢了手机又疑似食物中毒的情况下也没有插回去,也不曾向任何人求助。一位有儿有女有老伴的老人,却落得如此死状不堪。让一向对死亡不太介意的我开始觉得压力重重。我依然不怕死,但更加害怕死得没有尊严了。
如果我在不堪一击的衰老到来之前,能安然活过意外、谋杀和猝死,不知道有没有可能选择死在我热爱的大自然里。即使是热带雨林的蛇毒或非洲草原的狮口,也强过充满腐朽气息的病榻。要真能像吸血鬼那样,躯体在朝阳的霞光里灰飞烟灭,就再美妙不过了。如果这些都过于dramatic和impossible,那一针安乐就是我最想要的。
还有我们的父母,绝不能让这种事故发生在他们身上。
死亡本身不可怕,但怎样死去比较重要。如何有尊严地活着已非易事,如何有尊严地死去则更加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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