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部《苔丝》写的就是社会如何把一个纯洁、质朴、正直、刻苦、聪明、美丽的农村姑娘逼得走投无路,终于杀人的故事。她的失贞主要是阿历克的责任;她的第二次落入阿历克之手是她的父母、安琪儿和阿历克的责任,而她杀死阿历克则是受尽欺凌的弱者的最后反抗。
在苔丝身上我们自始至终看到的是她纯洁的本性对逼迫她的力量的苦苦挣扎。最终她被逼得上了绞架,做了祭坛上的牺牲品,而社会和读者却还在冷漠地议论着她的贞操,这是何等麻木的世情!
撇开社会环境这个大因素不论,造成苔丝毁灭的主要是两个人:阿历克·杜伯维尔和安琪儿·克莱尔;一个“撒旦”和一个“天使”。
阿历克·杜伯维尔是自称撒旦的,他在黑原谷黄昏烧枯草的滚滚黑烟中映着火光出现时手执了一柄钢叉(耪地用的齿耙),自称是“那幻化作低等动物来诱惑你的老家伙”(即撒旦)。这话他虽说得玩世不恭,却也道出了他的本性。他是个典型的花花公子,有名的猎艳能手、负心汉子。老克莱尔一到川特里奇便听说了他的劣迹。黑桃皇后卡尔·达尔其和她的妹妹红方皇后都跟他有暧昧关系。他作风下流,利用苔丝的贫穷,假冒母亲的名义骗她去饲养家禽;利用高速赶车吓唬她,占她的便宜;在猎苑趁她精疲力竭的时候奸污了她;以后又乘人之危利用她一家老小无家可归时霸占了她。尽管他也曾做过“回头浪子”,现身说法狂热地宣扬过福音,但正如哈代所说:“他的阵地其实不堪一击。他那心血来潮式的转变跟理智并没有关系,那只不过是一个吊儿郎当的人由于母亲逝世心里难过、在寻求新刺激时搞出的一种怪花样罢了。”他的信仰经苔丝转述的安琪儿几段怀疑主义的逻辑一吹便倒塌了;他的转变在重新见到苔丝的美色之后便也消失了。他还是他,活脱脱一个花花公子,花几个小钱蓄养个情妇的冒牌贵族子弟。
苔丝对他是看得很清楚的。她在从爱明斯脱回来跟他路遇时就斥责过他:“你们这种人在世界上尽情地玩乐,却让我们这样的人受罪,让我们悲伤绝望。等到你们玩够了,却又想保证自己在天国里的幸福,于是又皈依上帝,成了回头浪子。”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苔丝才一任他的纠缠追求,不肯遂他的意。但是悲剧却在,她终于在克莱尔的冷酷和家庭的困厄这双重压力之下做了牺牲品,向他屈服了。
而最带悲剧反讽意味的是:苦苦逼她走向撒旦的力量之中也有号称天使的安琪儿·克莱尔。
安琪儿一词原是天使的意思。在西方传说里,安琪儿是在云端里弹奏着竖琴的仙灵。那个夏天的晚上,安琪儿·克莱尔就是用他的竖琴弹奏得苔丝的灵魂飞升,绕着琴音飘荡的。他在苔丝心里也的确是个天使。苔丝在乡社游行时就曾对他一见钟情,因他没有找她跳舞而久久怅然若失。在泰波特斯奶场两人再度相见之后,苔丝便如痴如醉地爱恋着他——那是她的初恋,也是她唯一的一次恋爱。
安琪儿·克莱尔忠实于自己的思想。他因为怀疑基督教义便毅然放弃了上剑桥读书的机会。他博览群书,有独立的思想;他瞧不起等级、财富等差异,对社会习俗和礼仪明显地表示冷淡。为了获得精神上的自由回避宗教事业,他决定从事比较艰苦的农业,而且到农村去学习各种农事劳动。他能克服中产阶级身份感,跟奶场的人打成一片,像理解朋友一样理解他们,不但不把他们当做所谓的乡下“哈甲”,而且能欣赏他们的性格和才能。他钦佩父亲老克莱尔对教会事业的虔诚和自我牺牲精神,却也明白他的狭隘和局限。对两个哥哥他看得更清楚,尽管两人“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中规中矩”,他却看出了两人思想上的局限和庸俗。他在他们面前我行我素,毫不掩饰自己因在农村生活而产生的变化。对于两人那种自命不凡的浅薄,他言词犀利,寸步不让。
他对苔丝的爱具有初恋的纯洁、炽热与真诚。苔丝在他眼里达到了物质美和精神美的极致。他对他母亲夸耀苔丝“真是浑身上下都洋溢着诗意,她就是诗的化身……她过的就是诗的生活,她那种生活舞文弄墨的诗人只能在纸上写写而已”。他对她的爱是纯洁的、柏拉图式的、带着田园牧歌的情调。因此他尊重苔丝,抱着郑重的婚姻意图跟她接近,在遭到拒绝时虽很痛苦却总耐心等待,尽力去说服。他的不懈努力终于打动了苔丝,她同意了他的婚姻要求。
一切的阻力都没有了。苔丝克服了精神上的压力,克莱尔准备在婚后开始创建新的生活。他们的婚姻原是可以十分幸福美满的,可是,就在新婚之夜当纯朴的苔丝向克莱尔讲述了她的过去之后,一切却突然变了样,苔丝的悲剧,还有克莱尔的悲剧开始了。两人生活中风和日丽的日子从此一去不复返了。
一向思想开明的克莱尔此时痛苦极了。他伤心、失望、苦恼,一筹莫展,遭受到严重的精神折磨,甚至半夜跑进苔丝屋里抱起她梦游,走过佛鲁姆河,几乎把两人都淹死,口中念念有词:“死了!死了!”在他痛苦时苔丝向他解释过:她是受害者,出事时又还是孩子。她也向他表白过:她一心只想让他快乐,愿意像奴隶一样服从他,甚至为他去死。她也质问过他:“我既然爱上了你,我就要永远爱你——无论发生了什么变化,无论受到了什么羞辱……那么,你又怎么可能不爱我了呢?”但是这一切他都听不进去,仍然苦恼万分。这是为什么?哈代说:
“他温文尔雅,也富于热情,但是在他那素质的某个深奥莫测之处却存在着一种生硬的逻辑积淀物,仿佛是横在松软的土壤里的一道金属矿脉,无论什么东西要想穿破它都不免碰得口卷刃折。”
这一道积淀是什么?克莱尔对苔丝说:“不同的社会是有不同的规矩的。你几乎要逼得我说你是个不懂事的农村妇女了。你根本不了解这种事在社会上的分量。”他说:“在那个男人还活着的时候,我们怎么能够生活在一起呢?”他甚至想到了孩子们,说他们“会在一种耻辱的阴影之下生活,而那种耻辱的分量会随着他们的年龄的增加而被他们充分地感觉到”。他又说:“我原来认为——任何男子汉也会这么想的——我既然放弃了娶一个有地位、有财富、有教养的妻子的全部打算,我所得到的自然应当是娇艳的面颊和朴素的纯洁。”
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温情脉脉的土壤剥开了,骨子里还是利己主义、男性中心的金属矿脉,中产阶级的体面、门风、地位、利害。纯洁无私的爱情在这道矿脉面前卷口了。
作为一个思想开明的青年,他倒是应当怀疑一下自己的逻辑。首先,一个十七岁的少女遭到了那样的不幸难道是她自己的错?如果只把爱看做男性的占有,那和阿历克·杜伯维尔的态度又有什么区别?何况他自己也并非白璧无瑕。为什么苔丝可以原谅他一时的放纵,他就不可以理解苔丝的不幸?
正如哈代一针见血所指出的:
“这个具有善良意图的先进青年,这个最近的二十五年的样板产品,尽管主观上追求着独立思考,实际上在遭到意外事故的打击因而退回到早年的种种教条中去时,仍然是个习俗和传统的奴隶。”
看来小克莱尔虽然名叫安琪儿,实际上远远不像在云中弹奏竖琴、给人世带来幸福的安琪儿,相反,他跟撒旦所起的作用近似。也许苔丝从那儿所受到的打击和产生的绝望并不亚于阿历克的祸害。
安琪儿·克莱尔的悲剧不光是个人的悲剧,也是时代的悲剧。我们通过他看到了一定时代、一定阶级的意识形态是如何顽固地窒息和污染着人的心灵。这一“先进青年”在神学上、社会学上和许多问题上都可以抱开明的观点,蔑视传统,在这个问题上却无法逾越历史的障碍,闹得他自己痛苦万分,也残酷地折磨了苔丝。等到他历尽辛苦在一年半之后明白过来后,苔丝的新的悲剧又已酿成,再也无法挽救了。
哈代在苔丝被绞死之后写了一句惊心动魄的话:“那众神之首结束了他跟苔丝玩的游戏。”最具有反讽和悲怆意味的是:众神之首这场游戏的一个主要工具竟然是跟苔丝彼此爱得销魂蚀魄的安琪儿·克莱尔。
哈代在这里深刻地揭示出了中产阶级的意识、习俗、舆论是如何扭曲了人的心灵,给人们带来了痛苦。这便是安琪儿·克莱尔这个文学形象的深刻的社会意义。从这个角度看他,他比拈着髭须冷笑的典型坏蛋阿历克·杜伯维尔深刻得多,甚至不亚于曾引起众多争论的苔丝。
苔丝的悲剧是家庭和社会造成的。从她在小说中露面的时候起头上就悬着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落下。
苔丝的家庭原属于在当时农村不受欢迎的岌岌可危的阶层。
作者哈代在1883年曾写了一篇近似农村调查报告的文章《多塞特郡的劳动者》。文章除了生动具体地介绍了多塞特郡农村劳动者的生活状况之外,也分析了农村的基本结构。他指出,那时的农村主要由农场主(包括“在外地主”的代理人,如燧石顶那个农场主格罗比)和农业工人两大阶级构成。农场主拥有土地和房屋,招雇劳动者进行农业经营。在这两大阶级之外,农村中还有个由木、石、铁匠及小商小贩之类构成的阶层。这些人往往较为见多识广,生活又很稳定,在农村有相当的影响,虽不能跟农场主分庭抗礼,却也不大受他们的制约,因此也不受他们的欢迎。农场主为了形成自己的一统天下,一有机会就要把他们排挤出去,逼得他们往市镇集中,形成市镇上的负担,甚至不稳定因素。排挤的方式之一是一等他们的房地租期到期便抽回房和地。苔丝家的房屋土地租期是到她父亲死亡为止的。父亲一死租约就到期,因此在小说开始不久苔丝的母亲谈到父亲的心脏病时,那话里的不祥之兆远远超出了表面的意义。
苔丝的父亲是个懒散无能、虚荣愚昧而且好酒贪杯的小贩,母亲则是个浅薄庸俗、不谙世事的大娃娃,也是一脑子虚荣。两个无能的父母却有着七个孩子,沉重的家庭负担随时都可能落到苔丝头上。偏偏苔丝又深情地爱着几个弟妹,不忍心看他们受苦。这个形势已决定了苔丝的命运。她的悲剧迟早是会发生的,只是表现形式可能不同而已。
苔丝只是一个农村姑娘,并非是什么女性的懿范。若不是因为家庭的贫穷和社会的歧视她原可以跟别的农村姑娘一样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纯朴的劳动生活的。但是多嘴的特令安牧师带来了有关她的贵族家庭历史的消息,让她的父亲多喝了几杯,不能按时到卡斯特桥送货。勇敢的苔丝只好带了弟弟一起去赶马车,没想到闯下大祸,弄死了“王子”,开始了她的悲剧。
这悲剧的开始,也反映了她的性格。她是过早地承担起家庭的重担而遭到厄运的。她太纯洁,太勇于作自我牺牲。她的这个性格却不断地给她带来灾难。这真是莫大的不公平。
猎苑事件之后,她选择了离开阿历克自己回家的路,这是一个朴素的决定。跟自己并不爱的人谈情说爱,硬要他娶她,她做不到;跟他鬼混下去,她更做不到,于是便离开。她的逻辑就是这样简单。不过她也并非不明白这个决定的后果。她的决心是朴素的,也是勇敢的。
这里有个传统的男性中心贞操观念的问题。按那传统,妻子的贞操是丈夫的特权,妇女失去贞操就是不洁。因此,一个女人被某个男人占有之后,唯一的出路就是跟他结婚,无论对他有没有感情。而男性却没有守贞的义务。连克莱尔这样自认为思想开明的人也并不把自己的放荡当一回事。他不但曾在伦敦跟一个成年妇女有过四十八小时放纵的历史,而且曾打算带了伊兹·休爱特到巴西去。但他并不怎么内疚,反倒对苔丝的失贞长期耿耿于怀。
苔丝的选择实质上是用纯朴的逻辑对传统的贞操观念的一种否定,表现了她本性的纯洁,这是难能可贵的。但是传统的贞操观念在苔丝身上仍然有着严重的影响。她原是个勇敢坚强的人,自从猎苑事件之后却总是怀着一种犯罪感、内疚感、自卑感,一遇到这类问题就畏缩退让,表现软弱。她看到人家刷《圣经》语录就惭恧不安,在教堂见到人家窃窃私语就神经过敏,她老想着《圣经》里的淫妇,不知不觉地把自己当做淫妇,甚至想过:“如果她因为自己的行为应当被烧死,那就烧死好了,烧了也是一种了结。”
在奶场她一再拒绝安琪儿·克莱尔求爱,就是因为这种自卑感,她不愿意欺骗他。等到她在对方苦苦追求之下终于同意婚事之后,她的纯洁的天性便催促着她不顾母亲的反对而把自己的过去告诉他。由于种种不便她一直没能办到,这才在婚期快到时写成短柬告诉了他。可惜那封信塞进了门里的地毯底下,他没见到。但她仍在新婚之夜向他说明了情况。她爱得真纯,她要求的也是真纯的爱。
但是安琪儿·克莱尔不但不能原谅她的过去,而且怀疑她,埋怨她,责备她。于是形势急转直下。怀着自卑感的苔丝不断地解释、请求,甚至表示愿意做他的奴隶,只要他愿意跟她生活在一起,甚至为了他的利益跟他离婚或是去死。但这一切都在克莱尔心里那道顽固的“金属矿脉”面前“卷了口”。
对这个阶段哈代在好几处做了大段分析。他指出,苔丝若是个普通的女性,她原可以运用她女性的魅力软化他,也可以利用安琪儿的同情心征服他,甚至可以大哭大闹压倒他。但是苔丝太纯洁,太自尊,不肯那样做。他也指出,苔丝可以在克莱尔梦游之后把他梦中的痴情告诉他,唤醒他心中的柔情,造成转机,但是苔丝却体贴他,不愿伤害他的自尊心。
为了追求不含丝毫杂质的爱情,宁可因此而失去爱情,这就是苔丝的高贵选择。苔丝的悲剧正在于她的纯洁。她颇有点像我国的屈原,大有“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的气概。只是屈原这样的决心更多地出自思维,而苔丝则大体出自纯朴的本性罢了。
她的选择严重地打击了自己。一年半的时间里她四处流浪打工,长时间连信也不敢写一封,一味痴等着克莱尔回心转意。她参加极其艰苦的劳动,还要受到农场主格罗比的刁难、世人的冷眼和阿历克的纠缠。与此同时,无能的父母还不断向她要钱。在这样几乎是山穷水尽的时候她仍不肯向克莱尔的父母请求援助,虽然克莱尔在出国前曾告诉她可以那样做。她就这样苦苦撑持着,怀着渺茫的希望等待着克莱尔的宽恕,直到那悬在她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父亲去世,全家被扫地出门,露宿街头,无家可归。
此时此刻苔丝该怎么办?冷酷而严峻的现实迫使她做了最痛苦的选择,放弃了自己的爱情,把自己当做牺牲品,换取了家人的温饱。她做了不纯洁的事,正因为她的心地太纯洁。
到克莱尔蹉跎了一年多的时光从南美回来时她已做了阿历克·杜伯维尔的俘虏。此时的苔丝在精神上已经死去,她的存在只是为家庭献出的一份燔祭。死去的人是无所畏惧的,正当她因为克莱尔的突然出现而大为震惊,痛苦不堪,对阿历克的第二次欺骗怒不可遏的时候,阿历克偏偏又咒骂起克莱尔来。苔丝长期积郁的冤苦、仇恨和愤怒爆发了。她一跃而起,把刀子插进了阿历克的心脏。她保卫了她仍然刻骨铭心地爱着的人,也痛痛快快地惩罚了那蹂躏她、欺骗她,把她的生命全部都撕成了碎片的人。
她这样的爆发已不是第一次。早在她愤然离开川特里奇,阿历克驱车来送行时,她就曾在车上因他藐视她的痛苦而生气,叫道:“我真恨不得一拳头把你打下车去!”第二次是在燧石顶的麦垛上,当阿历克骂安琪儿时,她抓起皮手套砸得他嘴上流血。对她的这一行动哈代说:“稍作幻想便可以把她这一动作看做她那些玩武器的祖宗久经训练的武艺的重现。”那么,苍鹭居卧室里的这一刀呢?也许更是杜伯维尔遗传因子的表现吧!
我们也许可以承认杜伯维尔家族有暴烈的遗传因子,但那爆发的根本原因还在于郁积已久的强烈愤怒。这愤怒里有对他玷污了她的身子的仇恨,更有对他破坏了她跟安琪儿的爱情的仇恨。她后来告诉安琪儿:“很久以前,在我用手套打在他嘴上的时候我就担心有一天会杀了他的,因为他在我还单纯幼稚的时候设下了圈套,欺负了我,又通过我欺负了你。是他插到了我俩之间,破坏了我们。”
阿历克罪不至死,苔丝的惩罚显然过当,她也为此付出了生命,但谁也无法否认那惩罚是正当的,是纯洁无辜对淫邪奸诈的反击。
阿历克死后苔丝并没有逃跑的意思,她追上了克莱尔,两人在布兰肖斯躲了六天。每一次安琪儿提出要继续逃亡时她都反对,说:“要来的总是要来的!”有了这六天,苔丝已经心满意足了。她终于获得了克莱尔的谅解,获得了爱情。
她在悬石神庙的石坛上醒来看到身边的警察时说:“是应该的。安琪儿,我几乎还感到高兴。”然后平静地对警察说:“可以走了。”
苔丝在小说中表现了许多优秀品质,但是哈代选用了一个词概括她:纯洁。这是哈代写作《苔丝》的基本用意所在。他用这个词向传统的贞操观念提出了挑战,否定了男性中心的绝对化的贞操观,揭露了它的不公和造成的危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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