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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行走的花:《布莱克·沃兹沃斯》中三种诗人之痛

自由行走的花:《布莱克·沃兹沃斯》中三种诗人之痛

作者: 王川行 | 来源:发表于2023-03-26 08:55 被阅读0次

    在短篇小说集《米格尔街》的《布莱克·沃兹沃斯》那一篇里,作者奈保尔描述了一个具有“乞丐”和“诗人”双重属性的男人沃兹沃斯。

    就像一个传记类故事,乞丐诗人是主角,但是视点人物是小男孩“我”,通过“我”和诗人的相处,从外部走向内心的层次性展现。

    作为一个诗人,会尤为明显地形成两个世界的照应:外部客观世界对你的显影,和你内心世界的显影。

    奈保尔为这个诗人的层次性写出了三种诗人之痛:从现实层面的“面包”;到情感关系层面的爱情的“树的姿态”;再到诗人本体中“未完成的诗作”之痛。

    故事的主角是诗人,因此三种层次的诗人之痛也是故事的三个层次。

    奈保尔

    小说中第一种诗人之痛:现实之痛的面包。

    首先,在身份的设置上,一种乞丐和诗人并置的设置,就已经在冰山之下隐显出诗人的现实之痛,诗人都沦为乞丐了,那还不是现实之痛吗?

    所以,这层现实之痛是通过反写来完成的。

    “现实之痛”的详细写作是这样的:

    当奈保尔写他“乞丐”的身份时,把他当做一个诗人来写:

    当主角沃兹沃斯溜达到视点人物小男孩的家门口时,东张西望地,我们都看见过乞讨者往家门口来的景象——拿着茶缸,背个布袋,蓬头垢面,嘴里唱念着,这是在干什么?当时是乞讨,总不能是来演员试镜。

    但是奈保尔将这个乞丐身份搭上了诗人的呈现:『我想看看你们家的蜜蜂。』

    一个寻求面包的行动搭上一个再过现实没有的乞丐身份,嘴里说出的却是如此诗意的请求,要是天下的乞丐都这样,那还不饿嗝屁了。

    这相当于一个杀手出去执行任务,租个房子,喝点牛奶,养盆花,突然想贯彻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开始帮助弱小。

    当这个乞丐表现诗人身份,我们都在期待他怎样诗意,他来了一句:『这本描写母亲最伟大的诗篇,我打算贱卖给你,只要4块钱。』

    一般谁会说这种话?骗子,但骗子说来,如果你拆穿了你只会觉得他可笑,觉得他的嘴脸很讨厌,但沃兹沃斯不一样,他是在一种你期待的身份里制造了一种反差,而且这种反差是另一个极端。

    这叫作“寓谐于庄——滑稽”。

    《羞羞的铁拳》里沈腾出场的时候,从高处飘然飞下,当观众沉湎于这种高手的show时,他卡擦一个趔趄,跪倒在地,瞬间变成丢人现眼。

    周星驰爱用这一招:《功夫》里阿星将火云邪神带到琛哥面前,看不惯他拽拽的样子,向他展示沙包一样大的拳头,当观众以为他要给火云邪神来一拳时,阿星却只是在火云邪神脑门上点了一下,就已经吓得撒腿就跑。

    沃兹沃斯的身上带着一种荒诞感,这个荒诞感是来自于现实的,带着一股悲剧性。

    作为一个诗人,但是他却混成了乞丐,乞丐的外部行为让他成为最底层最没有尊严的一类,可是当了乞丐又没办法好好乞讨,心不定啊,内心没有泯灭的诗人意味,使他到处品味人间的可爱之处,这种巨大的张力是在人物的内外之间的。

    就像《魂断蓝桥》里的玛拉一样,在遇到罗伊之前,她是优雅的舞蹈演员,配上帅气的军官,两个人简直天造地设,而且玛拉为了爱情勇敢地反抗剧团老大的控制,毅然决然辞职跟罗伊奔赴,然而就在这时战争来了,罗伊去参战,同时一个报道的误会让玛拉误以为罗伊战死。为了谋生,玛拉变成了一个妓女,可是就是这个经历,让她再次遇到罗伊时无法面对他和他的家族。

    《魂断蓝桥》是命运的荒诞,其中人物的命运是被战争的时代环境所裹挟:从优雅的舞蹈演员沦为妓女,从勇敢地为爱奔赴到下不来生活的马只好苟延沦为妓女,最后却因此失去爱情。

    至于说到在这个小说里第二种诗人之痛:关于爱情。

    要找到乞丐诗人沃兹沃斯的“爱情”之痛,我们要从别的地方入手:两个诗人的情感匹配。

    什么是诗人最重要的品质?在这部小说里呈现的是审美,同理心,它们养成了诗人的心灵,促成诗人对世间可爱诗意的捕捉。

    乞丐诗人沃兹沃斯刚出场的时候,在视点人物小男孩“我”的家门口晃悠,说想看家里的蜜蜂,对于这样一个穷困潦倒脏兮兮的乞丐人物,如果是别的人早就忽视了,甚至于驱赶,但是“我”没有,我向妈妈发出请求,能不能让他看蜜蜂,而且我跟沃兹沃斯聊得很好,问他是什么职业,问他看见牵牛花为什么会哭,还问他的诗集能不能卖出去呢?

    认真对待生命中的每一个人,说得鸡汤点:不要瞧不起人,要心怀爱。

    就因为这点,一周后,小男孩放学了看见乞丐诗人在门口等着自己。

    乞丐诗人为什么等他呢?原因是想邀请小男孩去自己家里看看芒果树——『有棵西班牙港最好的芒果树。』,请他吃那上等的芒果。

    来,我们验证一下,诗人会不会以为错了,小男孩“我”是不是真的有同理心呢?

    确实有,因为一周后他们相见了,乞丐诗人来找他吃芒果,小男孩看见诗人上来就问:『卖掉诗了吗?』

    看看,孩子心里一直挂念着一个萍水相逢的乞丐呢!

    这也是乞丐为什么来的原因,一个乞丐不忙着去工作乞讨,去一个小孩家里等着小孩是干嘛呢?而且乞丐从来去别人家是为了乞讨得到东西的,怎么会主动邀请别人给人东西呢(请吃芒果)?

    这里写出了两个东西:诗人的审美意识;诗人的情感需求(诗人之痛的萌芽露出来了)。

    因为诗人有情感上的诉求,他接收到小男孩具有同理心的信号,所以说他也是一个诗人,而且会是最好的诗人,乞丐诗人沃兹沃斯发出的出的是一种诗意勾连的情感匹配请求。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现在终于有个觉得我不疯癫的孩子,把我当回事,把我放心上,所以,我觉得他也是个诗人,我当然要把我最好的东西,我用诗人之眼看见的一棵最美的芒果树告诉他(注意,这棵芒果树不一般)。

    对待跟他一样的人,沃兹沃斯才会流露出诗人的心灵。

    他们一起看了这棵芒果树,小男孩还一口气吃了六个芒果,吃得芒果汁顺着手流到胳膊上,弄得哪里都是。

    接下来要揭晓小说的第二种诗人之痛,但是在这里诗人使其延宕了一下,而且这个延宕用的很好——

    小男孩“我”吃完芒果快乐地回家了,可是被妈妈看见我跑出去疯玩,还吃得浑身是芒果汁,拿着鞭子揍了一顿,鼻子都打流血了,我哭着跑出家门,无处可去,我又来到沃兹沃斯家。

    沃兹沃斯开始安慰我,他用什么安慰我呢?诗人之眼——带我散步,教我认猎户星群,感受自然的诗意。

    后面我问了沃兹沃斯一个问题:『沃兹沃斯先生,你为什么留下了院子里的这些灌木,它们不会使这地方变得潮湿吗?』这里是指的沃兹沃斯住的院子空间,和那些连同芒果树的灌木。

    沃兹沃斯说了一个故事:

    『从前,一个小伙子和一个姑娘相遇了,然后相爱了。他们深爱着对方,于是结了婚。他们都是诗人。小伙子喜欢文字,而姑娘喜欢草地、花朵和绿树。他们在一间小屋里生活得很快乐。有一天,女诗人对男诗人说,‘这个家将要有另一个诗人了。’但这个诗人并没有出现,因为姑娘死了,小诗人也随她去了,死在了她的肚子里。姑娘的丈夫非常悲痛,说再也不会去碰姑娘花园里的任何东西,所以花园保留至今,草木恣意地生长着。』

    首先来说奈保尔为什么“延宕”一下?

    因为乞丐诗人接下来要和“我”说的是他一生之痛,所以作者选择在“我”体会了痛(鞭子炒肉丝)之后,由诗人来为他疗伤,两个人同频了,才慢慢说出自己心里的痛,而且诗人是云淡风轻地说出来的。

    我们都呈现出痛过之后的样子,我们诗人,都要学会吞咽伤痛,舔舐伤口。

    再说这个故事,由此而知,这个芒果树它不是芒果树,它写的是爱情,这不是“西班牙港最好的芒果树”,这是诗人心里最好的爱人。

    那么又为什么请小男孩来看看呢?

    因为故事里那个“小诗人”死了,他没见过父母亲一起生活的花园与芒果树,没有尝过芒果的味道,在今朝今日,此时此刻,诗人遇见了“我”,一个未来可能是最好的诗人,他要带“我”来看看他的挚爱之物。

    看看那芒果树,吃得满手都是芒果汁的样子。

    如果在生活中,这是一种生命情趣的美:父亲在院子里看着自己的孩子吃自己种的大芒果,吃得满手都是,他会宠溺地耸肩地毫无办法地看着自己那个傻孩子。

    就像大家看《爸爸去哪儿》里Jasper吃火龙果吃出了个烈焰红唇后茫然无措那种情感一样。

    可是本该作为父亲丈夫的乞丐诗人看不到了,他只能邀请他新遇到的小诗人朋友“我”一起看一起吃,这是很苍凉悲凉的。

    本质上,诗人心里怀着这个“痛”,他遇到正眼看他的小男孩“我”,他强烈的情感渴求发生,他把“我”在情感上看作他未曾谋面就已夭折的孩子。

    怎么得知这是诗人心里的痛?因为他至今没有改动花园里的一草一木。

    小说中第三种诗人之痛:未完成的诗作

    诗人沃兹沃斯开篇告诉小男孩“我”自己是一个最伟大的诗人,后面又告诉“我”一个“秘密”:自己正在写一首世界上最伟大的诗。

    我把诗人“要写一首世上最伟大的诗”看作他的戏剧目的,他的戏剧行动是通过乞讨,乞讨一方面是为了谋生,另一方面是游历人间捕捉万象的诗意。

    那么沃兹沃斯真的是一个乞丐吗?

    小说里是通过视点人物“我”的发现,来说沃兹沃斯是一个乞丐,因为在他出现之前,米格尔街已经出现过四个乞丐了,而且这四个乞丐每天都会来,在这样一种日常化的氛围中,当“我”看见沃兹沃斯,自然而然地把他当作一个乞丐。

    因为奈保尔从未在全知视点上把沃兹沃斯称作一个乞丐。

    所以我们把沃兹沃斯的乞讨称作“晃荡”吧!怎么样来证明他确实是在晃荡,是在“游历人间捕捉万象的诗意”呢?

    原文中“我”问既然没有一个人买你的诗,那你为什么还要继续转悠呢?沃兹沃斯说:『这样我能看到许多事情,我一直希望遇见诗人。』

    而且在原文里后面的部分,“我”问过沃兹沃斯如何挣钱谋生呢?

    『每年在卡里普索的季节我都要去唱小调。』

    『那够你一年的开支吗?』

    『足够了。』

    所以沃兹沃斯不靠乞讨谋生,只是世人把这样一个诗人常规性看作乞丐,就像大家总爱把搞艺术的人看作不务正业,把自由职业看作社会闲散人员,把洗脚城的按摩妹看作妓女小姐,把张伟丽看作恋爱中很暴力……

    当然了,也怪米格尔街人才辈出。

    所以沃兹沃斯的戏剧目标是“完成最伟大的诗”,他是孤独的,他希望找到一些诗人,看见

    一些美好,他如同一个行道者一样,他传递他的诗意,传递他的诗人之眼。

    『我按他说的去做,明白了他的用意:我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同时又感到有生以来从没有过的骄傲和痛快。我忘记了生气,忘记了眼泪,也忘记了所有的不幸。』

    沃兹沃斯的最伟大诗篇,是在用二十七年的时间,每个月从自己的生命经历中凝结出一句最完美的诗行,最后通过324行诗成为世界上最完美的诗篇。

    B.沃兹沃斯说:『我希望从自己一个月的经历中提取精华,倾注到这一行诗中。因此,在二十二年后,我将写一首唱到全人类心里去的诗。』

    从此这首完美的诗就将代替诗人的唱到倡导全人类的心里,让所有人具有同理心、审美和诗人发现可爱诗意的眼睛。

    由此来看,沃兹沃斯的理想实在伟大,他自知如此,将其看做一个秘密。他宛如行道者和行僧,沿着这一条路,不断经历和相遇,再凝结成诗。

    就像萨顶顶唱得:『我是自由行走的花。』

    作为诗人的人生旅途来说,他的戏剧目标是写出一首最伟大的诗,可是在这个故事里他的终点是死亡,他死在一个萍水相逢的小男孩面前,他们交流过诗,交流过灵魂。

    奈保尔掐断了这根线,在断裂处他奄奄一息,回看从前,这时候诗人凝视“我”的眼睛:他们共同看见了死神。

    诗人之眼在生命终点还在凝视。

    纯粹的诗人一生都是自由行走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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