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卦先生胡国华在这条街上摆摊算卦已经有近10年的时间了。他确是有点本事的,特别在看风水上,不仅是他居住的县城,临近的乡镇也有不少有钱人专程寻他去选墓地佳穴,他也凭此赚了些银子,不仅能够养家糊口,还有点儿富裕。虽然现在的日子,和他出生时祖上传下的家业相比,那还是天差地别,但漂泊半生,对现在的日子,他还是满意的。
他很感谢他的师父,传授了如今他吃饭的本领,弥留之际还留给他一本风水秘术。他愈研读,愈觉得自己只是窥到了点风水的皮毛。书只有半卷,他却从未生过去寻另外半卷的心。其实,仅仅手中这半卷,他都没能吃透。也不是他不求上进,他内心里觉得,既然一点点皮毛就足够养活一家人,那天机还是不要了解太多,他不想他的生活再起波澜。
更何况,他这个卜字问卦的小摊,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用不上那些高深的风水绝学,他只需要察颜观色就可以了。毕竟,可谓是风雨飘摇的前半生,他经历的那些人和事,让他练就了一双识人断事的“狠”眼。通常情况下,他只需抬头看几眼,就大体能判断出客人遇到了什么难题,再多说几句,就能让他们心甘情愿掏出兜里的银子,还对他千恩万谢。
但也有例外。大约6、7年前,他就遇到一个他看不透的客人。那时,他摆摊算卦不过两三年,还没有什么名气,来光顾他这个小摊的人了了。他大部分时间,是坐在那里,研读师父留下的那本风水书。那一天,他读到一个不解之处,左思右想,理不出头绪,坐在那里陷入了沉思。等他抬头,这才发现,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这位客人,头发梳地一丝不苟,带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一看就是外来客。他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坐在他的对面。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那个客人的笑容里带着寒意,在客人离去之后,他时常想起那个笑,觉得心里一片寒凉。客人看上去并不像是来算命的,交谈之后,果然不是。他说他是上海一所大学里的教授,教历史的,出差路过此地,看他读风水的书读得认真,便来和他探讨探讨。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银元,轻轻摆在他的桌子上。彼时,他刚刚开始认真研习风水之术,了解到的比皮毛还皮毛,但俗话说,一瓶水不满,半瓶水咣当,那时的他了解虽浅,却愿意夸夸其谈。再加上客人也少,难得有人愿意和他聊天,还是付费聊天,他自然是知无不言。如今的他想起那些聊天的内容,大部分都是不知深浅,现在的他是绝对讲不出口的。但他不知深浅地夸夸其谈,客人倒也听得仔细认真,还总是微微笑着鼓励他说下去。也许是因为那位客人对他其实是无所求,所以,他也无法从客人的脸上读出太多的内容。而客人金边眼镜后的那双眼,似乎一边隐藏着无数的秘密,一边犀利地想探出他的底细。那位客人离去时,又多付了一个银元,这可是一笔不菲的“聊天费”了,还要了他的地址,并留给了他一个电话号码,说是自己研究的方向和风水有关,希望今后常联系。对于当时生活拮据的他来说,有这么一个看不透但大方的财神爷愿意光顾,他自然是欢天喜地地接受了。
如今,胡国华对面坐的这位不说话的客人,也是一位他看不懂的客人。他,目光冷峻而坚毅,双唇不语而自威,有些显旧的大褂,掩不住周身上下的出众风骨,身上隐隐透出些杀气。这样的人,是极少会来找他的。这位,来者何意呢?他不说话,只是像一座山一样坐在他的对面,带来极大的压迫感。这种人,自然是怠慢不得的。
“这位爷,您是问字还是卜卦?”
“卜卦”,这位客人似乎格外吝啬自己的言辞。胡国华也不多言,毕竟,言多必失,还是多观察才是良策。他恭敬地捧出一个龟壳,又摆出三枚铜钱。
“出行。”客人说。
于是,胡国华将铜钱依次放入龟壳。他神色凝重,举起龟壳摇了摇,嘴中还念念有词。之后,将三枚铜钱缓缓倒出。他一直在默默观察这位客人。越观察越心惊。
一般来说,前来问卦的人,自然是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手中的龟壳和铜钱上。只有当铜钱掉落到桌上的八卦图之后,这些问卦的客人才会抬头看向他,带着急切想知道天机的眼神。
而他面前的客人,说是来问卦的,但一直淡淡地看着他的脸,对代表他前途和命运的龟壳以及铜钱,似乎并不在意。只在铜钱落定之后,瞥了一眼。再看向他时,依然是那种坚毅又淡定的目光。至于他见惯的那种急切,一丝一毫也无法从他冷峻的面庞上解读出来。
这…这位爷,实在有点儿难以琢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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