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的最后一周,徐小芜关了孩子禁闭。整整七天,她在孩子房间门口盘坐,都快成了尊佛。除了吃饭、睡觉、给孩子送饭,她石头般,动也不动。若不是出于职业道德,要去回复淘宝上那些只问不买、存心捣乱的的穷光蛋,她话也不会多说两句。
最初两天,李书耳在房间里哭,第三四天孩子在房间里闹,第五六天,孩子像是死在屋里了。时不时地,她得把脑袋贴在门上,可几个小时的,听不出任何动静。她担心,可也明白,孩子死不了,即便死,也是重生的必要过程。
做这决定前,徐小芜和淘宝群姐妹们可是聊了一晚。其实,是她听人家吵了一晚。
这帮女人的热心一点不掺假,真是掏心掏肺地分享着彼此的育儿经。她们分为两派,一派让她先管教女儿,一派让她先捉拿真凶。
说实话, 她是很想去惩罚下那叫家书的,可她也明白,她做不到。哪怕是上次和鲍建行对峙,她也中途紧张得说不出一句利索话,甚至偷偷闹了肚子。而这家书,小小年纪就把老师家长耍得团团转,定是来自有钱有权的家庭,被靠山环绕着长大。这种生在起跑线的人,她一向很怕。曾经,她还有青春和美貌做底气,可自从结婚,她便没了青春,自从生子,她便没理由再用美色交换些什么。如今,她只剩下妇道和责任。人到中年,她见过的世面肯定没那叫家书的多。
于是,徐小芜决定圈住女儿。她懊恼啊,自己怎没早点出手,才让孩子去卖了唱。卖唱,不就是她试图摆脱的命运吗。
把孩子锁在房间前,徐小芜没收了女儿的手机, 生气的时候把所有的应用都给删了。女儿叫着,嚷着,可一点用没有。删干净了,她冷静了,看着女儿那仇恨的眼神,她又后了悔。该后悔吗?该强硬吗?该推孩子一把,还是抱孩子一下?徐小芜泄了气,做大人可真难。
她又问,为什么李叶茴会出现在那。女儿坚持说是路过、是偶遇。自己又大声斥责那疯丫头、胖丫头,说她没安好心、不三不四。可女儿驳了她一句任任何母亲听了都要落泪的话。
徐小芜想,孩子都骂到头上来,自己理应该发怒一把吧。于是她勃然大怒,想要破口大骂,又不知骂些什么。电视里的母亲可都很会怒发冲冠、而且口才极佳,她不行,她不会啊!不会用嘴巴,手脚也能动起来。她想起小时村里的母亲都是怎么折腾孩子的,便也学着样把女儿书桌上的东西胡噜一地,又把女儿的书包抖上三抖。这三抖可不得了,竟抖出好几张百元大钞。起码十张!徐小芜吓坏了,完全忘了,孩子出去唱歌,理应会有钱赚。孩子和钱,这两件事在她闹钟本应八杆子打不到一起,即便碰撞了,也会产生邪恶的化学反应。
这钱落了地,态度强硬的李书耳可彻底软了。她整个人扑在地上把钱护住,又一张张地从衣领塞进去。
徐小芜没搞明白状况,但也不能顺着孩子胡闹。她也去抢那钱,越抢,心里越气,气到最后,竟然捡起一支拖鞋在孩子脑。袋上狠狠地敲了一下。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脚印落在孩子脸上,头顶,肩膀,背部。李书耳不动了,任母亲收起自己的血汗。徐小芜惊叹,原来打孩子那么解决问题,手感那么好。她心里愧疚,但强迫着不怪自己的粗鲁。她看到随钱掉出的一个信封正在不远处躺着,便去拿那信封,一边往里塞钱,一边念着上面的字:家书基金。
原来,真是要卖艺赚钱给男人花的啊!徐小芜忘了那是自己的女儿,也忘了女儿尚还年轻。她记得自己歌厅唱歌时,最瞧不起这类子被男人耍着转的人。她对李书耳说,“原来你这么贱啊。贱人。”
这话在接下来一周,这话一直折磨着她自己。她想,从小到大,也没骂过两句,骂一下应该没事。可她这次错了,这句话,以一位母亲无法想象的威力,折磨着李书耳,让她羞耻、自我怀疑、直到彻底下了决心,和母亲割裂。不会有母亲愿以这样的刻薄去扎孩子的。母亲说的都差不多是真的。因而,唯有让说这话的人不再是母亲,唯有割裂,才能给这话止步于刻薄,而不是真相。
开学前一晚,徐小芜把孩子给放了。她的目的达到了,她的女儿可真是死而复活,脱胎换骨了。
李书耳眼神凝固,嘴角垂涎、呼吸时胸口都不带起伏的,没了任何精神气。谁要是说这孩子将来要叛逆,那一定诬陷老实人、没安好心。
徐小芜猜,女儿大概还是那个熟悉的老实孩子吧。可不知怎的,她却不敢靠近。老实人和老实人也有不同。女儿变成了另一种老实人。
事实证明,不去靠近是对的,李书耳出门后呆坐在沙发上了五分钟,然后起身一拳头砸坏了电视机。
曾经三口之家还在一桌吃饭时,徐小芜可总很骄傲地透过这电视屏幕看三人的倒影。
那一拳挥出去,撞出车祸般的声效。徐小芜像被天上射来的一只箭给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她看到女儿的手出了血,心里琢磨着,我要是去关心了她的手,是否就说明我服软了?她便站着不动。
李书耳这一拳就是要给自己半死的心一个答案:这母亲究竟还是不是她母亲了?她见自己流了血、电视破了相,母亲还无动于衷,剩下半截心也死了。她又抓起个抱枕朝母亲呵护着的那盘子多肉丢去。花架子歪了,小多肉们跳水似的,一个接一个地落了地。母亲还是没冲上来紧紧抱着她。
李书耳想,干脆,就不把这里当自己家了吧。她专心搞起了破坏。她摔相框,摔餐具,摔母亲的首饰盒。
摔到首饰盒时,徐小芜这才下了决心去管教孩子。可她的管教又被孩子当作惜钱如命。
总之,一个摔、一个捡,俩人追跑了一阵,最后,又是一个拖鞋砸过去,李书耳消停了。
徐小芜想,眼前这疯丫头可不能算是她女儿了吧。虽然穿着自己买的衣、梳着自己设计的头型,可那眼睛里,怎么还看仇人般的,发出杀气腾腾的光。那表情可真是似曾相识。可根本无需她识别,答案直直地逼到她脸上、她心里。
徐小芜一愣,想起来了,十三年前,她和李叶茴首次交手,对方便送了她这个眼神。
凭着第六感,徐小芜在心里大胆假设了一番。就那么一瞬,她便有了无穷灵感,那灵感如水晶球子里乱窜的电流,在她脑壳子里乱闯乱撞,差点把真相给捅出来。可终究还是差点。她甩甩头,让自己别浪费时间想那没边没际的事。
当天,李书在徐小芜的强烈要求下回了家。看到父亲,李书耳平静了许多。一整个白天,她都拒绝和母亲有任何接触,哪怕是眼神接触。
晚餐桌上,只有李书和女儿。徐小芜按照李书的吩咐出了门。李书耳本还带着戒心,但眼瞅着父亲正一脸笑意地看自己,她也露出点友好的神色。暴躁了一天,她也累了。
李书问了她些学校的事,她也实实在在地说。一开始答得可是惜字如金,后来,她便不管不顾地说了起来。整整两个小时,父亲一直面带温柔地看着她。面都坨了, 排骨上的挂着的番茄都变了色,可父亲没动一次筷子。她几次想让父亲吃,李书都不吃,像是下了决心,今天就要给她付出百分之五百的专注。
李书耳便很珍惜这难得的专注,把平日里想说的就都说了出来。但是家书的事,她是下了毒誓,烂在肚子里都不开口的。
讲着讲着,徐小芜的鼾声从隔壁房间传来。父女俩相视而笑。
“别跟你妈妈那样。她不容易。”,李书这才拿起筷子。
李书耳点点头,心里还是恨母亲。她挑起坨成块的面往嘴里塞。
“别吃了,挺凉的。”,李书端起面要去热,突然又停下来,“要不要去吃麦当劳?”
李书耳最爱吃麦当劳,自从在父亲因为生意很少出现在自己的生活,就没了别的大人愿意带她去吃。她跟母亲提过。母亲说吃多了会胖成李叶茴的样子。
去麦当劳路上,父女俩便不再严肃了。他俩比赛着谁的肚子咕噜噜叫更响,互相猜着彼此待会要点什么套餐。
被关禁闭的七天,李书耳平均每天都有一小时很想念父亲。想念父亲,或是想念家书。她分不清究竟是谁,但总也期待一个包容的怀抱。这份怀抱,她隐约觉得,女人是给不出的。
李书想起,这家麦当劳,自己和李叶茴也来过。那天,李叶茴丢了游戏机,自己就暂且地放下了大人的隔阂把孩子破碎的心给救了。他摇头,不让自己瞎想。
当晚,他们可真是放开了吃。李书耳在母亲的引导下,一直不忘保持身材。李书前些日子查出来高血压、高血糖,这些个汉堡薯条的,也本不该出现在他面前。可今日,就什么都不顾了。
吃着呢,李书问,“你妈跟我讲,李叶茴把你救了。“
李书耳郑重地点头,”对。“
”怎么回事呢?“
”她路过吧,就看到了。“
”你妈说你那时候被人打了。“
”不是打架,就是吵架。“
”真的?“
”真的。“
“她帮你打了别人?”
“我忘了。反正她帮了我。”,李书耳突然放下手上的汉堡,“爸,你们为什么不喜欢她?”
“爸没不喜欢她。”,但李书脸红,不敢看女儿眼睛,”她也不喜欢我。哎,反正我说什么她也不听。“,他见李书耳还盯着自己,”别多想了。我现在啊,就你一个女儿。“
李叶茴没去找鲍建行要那钱。她挺怕自己被打的。但也因为没了钱,自己就没饭吃。因此,她每天就都去学校门口买那一块钱两个的包子。一个菜,一个豆沙。肉的要七毛,她不舍得。那次和鲍建行争论,虽没把事情闹大,但把她手割伤了。可能是冲出去时挂到了树枝,又或者推推搡搡间太不管不顾。按理来说,她该很是懊恼,毕竟没钱,又受伤,最后不一定被感激,但一定落下个敌人。不知怎的,她并不难过。不知怎的,这件事,她做不到斤斤计较。
高三过了一半。她第一学期的期末成绩非常优异。简直是受到神灵眷顾。王小红看到后都笑出眼泪。整整一周,王小红连户口的事一个字都没提,不仅如此,还难得积极地策划起李叶茴去澳洲后的生活,甚至有意无意地留意起超市里那些外国人不吃的东西,一等降价,她就大批量购入,开心地跟李烨茴炫耀,“你出国,全给你带去。够你吃一年的。”
最近有件大事。澳洲打工旅行的抽签要开始了。母亲提出出钱让李叶茴找中介,她自己也觉得这事应该花点钱。可母女俩去了中介一趟,竟没几个办理这业务的。还有人悄摸拉王小红到一边,告诉她别被孩子骗了。王小红向来悲观,自然是很容易地又把这事怀疑了。她问李叶茴,究竟是从哪里听来的小心,究竟敢打多少保票,这是件真事?
李叶茴早就把所有能找到的消息查了个遍。大多数的信息是英文,她又没法拿出来给母亲看。母女俩正杠着,中介站了一排,问他们要不要了解下留学的业务。
总之,命中注定这冤枉钱花不出去。王小红就说,干脆就认命,抽中就去,抽不中就母女俩一起打工赚钱,晚个一两年去留学。母女俩相互依偎着在北京的冬日鼓励彼此。
王思能愿意和李叶茴一同抢这名额。他说他还找了四五个同学,大家一起帮忙。这一刻,李叶茴才明白,朋友可真是重要啊。她挺懊恼之前性格又怪、脾气又差地错过了许多结交朋友的机会,但没事,她还有很多的未来。
澳洲旅行签证抢名额当天,她急匆匆地冲出学校,在路边搓着手等公交。可那天恰好校门口的大路出现了连环车祸。一串车跟彩色汤圆似地黏在一起,在覆着薄冰的滑路上一同低空飞行。
李叶茴着急呀。她不是着急时间,时间是够的,即便再等上两小时车时间都是够的。她只是看见这坏运气,隐约猜着这难道是上天的旨意。难道去了澳洲会有厄运降临?难道命中注定自己不该有改变命运的企图?她乱想着,脚冷,手也冷,嘴巴里跑出的一团团气迷得她看不清前路。她头上扣着个兔子耳挂,耳朵里塞着耳机,耳机里放着英文。有人拍她的肩,提醒她手机响了。她便手忙脚乱地又摘耳挂、又拽耳机,可一看到那来电显示,耳挂和耳机便排着队掉到地上。
李书。
李叶茴挂了电话。可不出十秒,又响了。李叶茴又挂,她想,这要是再来一次,我就照顾下他的诚心。电话第三次响了,她倒数二十秒,接了。但她不说话,干等着对方开口。对方也不说话,等着她开口。最后还是她开了口,“有事吗?”
“我听广播。你们学校门口那路出车祸了。我就在附近。我接你回家?”
“不用。”,说了她又后悔。今儿可有急事,自尊不需太高。
“你在哪?
”651车站。你知道在哪吗?“
”就是卖卤煮那家店门口。“
”卖卤煮的拆了。卖烤肉了。“
”那你等我。“
李叶茴挂了电话,长长地、长长地出了口气。她惊异于自己竟有这么大肺活量。胸里一腔热气吐出去了,她身体寒起来,但血液也肯定是加快了,不然怎么出了汗。总之,浑身不对劲着,她在路边找个台子坐下。怎么回事?她决心要恨李书一辈子的啊。
李书来了。父女俩彼此看了一会。李叶茴发现爸爸胖了,但脸色不好,灰蒙蒙的,眼睛里也灰蒙蒙的,褶子多了,头发少了,下巴滋出一排排胡渣,跟那割完的韭菜似的。都是白胡渣。
她上了车。李书让她系安全带。她不满父亲那命令的口吻,却还是系了。车发动了,李叶茴心怦怦直跳。
“你妈妈家在哪?“
”你把我送地铁站就好了。“
李书发动车,“直接送到家吧。去地铁站就绕远了。”
李烨茴坚持,“送到通州地铁站。“
李书也坚持,“直接说你家在哪吧。“
李叶茴不吭声。父亲也不再追问。车子行驶在冬日的北京。路两旁的树丫子上挂着盛雪的灯笼。卖煎饼的、鸡蛋灌饼的、还有近年来新引进的烤冷面、烤面筋的,排着队在高粱桥上,这几个铺子跟几个大烟筒般,呼啦啦地向上冒热气。李叶茴忍不出咽口水。李书看见了,便停了车,去煎饼那档子排队。李叶茴望着他。父亲的身型可真小啊,瘦弱的、苍老的、佝偻着背的、看着并不健康的。自己还恨吗?理应恨的啊。把道理顺一遍,肯定是要恨的啊,不恨这世界就会没了王法,不恨就等于默认了一桩恶行。可她恨不起来了。想想吧,要是三十年过去,这佝偻着背的半老头子死了,那这些故事、恩怨、自己花了十七年去说道、琢磨的故事,也就随着他生命的终止而终止了。她幻想着,到时候,心里没了恨,没了去战胜坏人的决心,多空啊。自从知道自己受到了不公,活下去的大部分冲劲可就都是为了那份公平。
在车里,她能看到爷爷奶奶家的楼。灰的,每层间刷着粉漆。风吹日晒的老楼,甭管啥漆,都是灰的。要是过上个百十年,这楼倒了,那自己的心灵的家园也就没了。
李书拿着煎饼来了,没听她说,便放到她书包上。
不直接放到手上,李叶茴想,是怕烫到自己,还是避免直接接触自己呢?
煎饼太烫,能把人舌头烧得吃不出味来,可父亲却大口嚼着,一头热汗。
李叶茴不甘示弱,也大口吃。没香菜,多辣椒,双蛋。她觉得自己想多了,可这些细节还是让她感动。过一会,她还是告诉自己,久别重逢,就请我吃这个。
吃完了,父女俩又继续前进。美食让人放下戒备。父亲跟她讲话了,“以后怎么打算啊?”
李叶茴心里想:你还有脸问。
“你为什么还在北京读高三?”
难道你盼星星、盼月亮地想让我回武汉吗?
“说呀?”
“我可能出国。”
“出国?怎么出?”
“靠自己出。”
李书看李叶茴一脸戒备,也不想再多问。末了,带着点真诚和孩子气,他说,”别让人骗了。“
管好你自己闺女吧。李叶茴又气又笑。
半小时后,车上了高速。李书又问,”去哪个国家?“
”没定。“
”哦。“
等车下了高速,李叶茴说,”去澳洲。“
”澳洲?“
”澳洲。“
李书觉得澳洲这俩字很是耳熟,最近似乎听过。可他实在想不起。
车最后停在了中国传媒大学的地铁站,”你妈妈住得真远啊。“
李叶茴不吭声。她准备下车了,可动作粗鲁,安全带死活解不开。
李书帮了她,一边帮一边嘱咐,“你有出路,就挺好。澳洲挺好。”
李叶茴近距离看了看父亲。橙黄的车内光并没给父亲的面容带来任何生气,反而,这光被脸上的沟沟壑壑反射了,更加剧了父亲的苍老。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叶茴想,怎么坏人都老了、看着都不坏了。她下了车,想说句,“我走了”,或者“再见”。但尊严缝着嘴巴。你得恨他,他是敌人。
李书又叫住她,“李叶茴。”,她回头,铁着脸,但眼里忍不住荡漾起些许的温情。
“谢谢你救了李书耳。”
他想说,“谢谢你救了妹妹。”
她想说,“毕竟她是我妹妹。”
可他们什么都没讲。这便是他们人生的最后一次会面。
上一次看流星,还是在箭翘长城,和父亲一起。李叶茴记得好清楚。
那天,风从鼻尖砍下去,从眼珠子砍下去,从耳朵根砍下去,整个脸疼啊,像是被无形的口啃着,逐渐地就没了知觉。李叶茴还是不舍得闭眼,像要用眼眶子去接那些流星。星星一颗颗地落入远方的城市灯火线。李叶茴余光看到,父亲的手指头几次飞起落下地想停在她肩头。这算是一种父爱吧。那时的她许愿,若是李书耳和她的母亲死掉就好了。
这天,又有流星。李书耳不住地许愿:请让我拿到澳洲旅游签证的机会吧。
人的成长,足以体现在他们的许愿上。对着生日蛋糕,对着佛祖,对着流星。这成长的脚印流散各处。人是爱许愿的,即便是无神论者也冥冥间地期待奇迹。毕竟,独独靠自己去打天地,真的很难,若不让命运的浪潮托着,简直只有平凡这一条路。
王小红催孩子进屋,别误了点。她自己一直卡着点,激动得不行。见女儿还跟着痴呆似地对着月亮双手合十,她便又丢了控制,发了怒,脸颊腾起两片红霞,像二人转手里的红扇般滚动。
李叶茴早已学会无声地反抗了。她顶着母亲的怒斥回了屋,趴在电脑前。手机响了,是王思能:希望你能成功。
这感觉真是讨厌。英语她背了,课本她学了,可最终的决定权还要交给电脑壳壳里无边无尽的算法。李叶茴屏住呼吸,王小红也屏住呼吸。要倒计时了。空气没了,心里那些碎碎念也断了篇。五、四、三、二、一……李叶茴的手指头猛地在鼠标上狠扣三下,还是十下,总之,这向来不够顺利的李叶茴,这次被命运的浪潮托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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