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一只蝉叫起来,紧跟着后面“知”声一片,动静好大,噪得电视都听不清了。只好忍住气,耐着性子等它们停下来,等老长老长,终于停了。然而只歇一口气的功夫,又“知……!”叫起一只来,带动一片“知”声,如此循环。太阳越大,噪得越响。声音有时从远处来,有时从跟前去。但不管来还是去,耳膜都会嗡嗡地烦闷。所以中午看《西游记》的时候,我要挨个踹窗前的李子树、枣子树,把它们赶走。效果虽然不怎么好,但总算不在耳根子上嚣叫了。
捕蝉的工具是有的。长竹竿上装一个撑开了口的透明小袋子就成了,简单易做。循声而去,发现一只,举竿悄悄逼近,到离它一掌远的地方,猛地由下往上兜,一兜一个准。蝉是傻愣傻愣的东西,拼命挣扎,四周乱撞,就是不知道背后有一个大口子可以逃出去。只是,它们大多附在高枝上,看得到,够不着,让举竿的人干着急。
捕了蝉干嘛?玩。在它的腿上绑一根细线,任它飞,看它忽上忽下或者转着圈。当然也有玩花样的,比如在线的另一头绑一块小石子,刚好被带离地面又飞不远的重量,下面的人就可以追着跑。跑一段,线一收,让它停在手指上,想要它飞了,又把它弹出去。但往往如此这般多少回后,蝉就不动弹了,弹出去直接掉地上。玩的人也就腻味了,把它丢一边不管。没过多久,它就会死掉。死掉了还能不能玩?能,拿去喂蚂蚁。
我总觉得小时候做的很多事情包括游戏都含着残忍的行径,把蝉玩死然后喂蚂蚁就是一类。看见寻食的蚂蚁,撕一块肉----或脑袋、或带翅膀的躯干----投在它跟前。蚂蚁上前去,头顶两根触须探几下,一口咬住,拖,拖不动,绕肉转几圈,走了。不多久,浩浩汤汤一条长长的蚂蚁队伍气昂昂地来了,它们走成一条曲线,蜿蜿蜒蜒。有些来回走动,大概在递话。有一些体型特别雄壮,脑袋比身子还大,黑黢黢的,嘴上的钳子能很轻松地铰断别的蚂蚁的身体。这些蚂蚁是护卫兵,不干活,专门负责防卫打架的。蚂蚁队伍一会儿就围住蝉肉,二话不说,一把抬了起来往回搬。护卫兵前领后防,仰着大钳子,保护食物。大队伍走了,留下一些散兵游勇打扫残余。一只死蝉,有时候用来喂一队蚂蚁,有时候喂几对。最兴奋的是逗引两队蚂蚁争抢食物打架。成千上万只蚂蚁咬成一团,真是壮观。战斗过后,战场上断掉的腿、蜷曲的死蚂蚁、半截的身子与脑袋到处都是,煞是惨烈。只是看的人根本没有想到这些,只顾兴奋。
捕了蝉还干嘛?吃。摘了翅膀,拧掉所有的腿,再用南瓜叶包裹,埋在火堆里煨。(好残忍)每回吃蝉,我与落个和页仁脑袋对脑袋凑在一块,撅着屁股烧火,嘬着嘴吹柴烟。干树枝噼里啪啦烧起来,火下的南瓜叶包裹慢慢收缩,煨干了,燥焦了,外面两层烧掉了,扒出烟火包,层层打开,香飘四溢。翅膀根的肉最鲜美,像吃鸡肉又比鸡肉嫩。吃两三只后,打着呼哨心满意足地下河洗澡。
有时候捕到的蝉是哑巴。哑蝉比叫蝉更蠢,徒手都能轻松捉到。只要手能够得着,脚步够轻、动作够细、下手够快。当然这个“够”,没有标准。不过呢,用同样一套动作徒手捉叫蝉,往往没等接近,就飞了。如果它在你头顶,逃走时还会尿你一脸。但其实这是它吸食的树汁。所以,尿了就尿了。抹一把脸,寻下一只去。
叫蝉并不是用嘴叫,它们的嘴巴是一根针,要戳在树枝上吸汁液的。叫蝉是用腹部发声的,它们的的腹部有两处对称的裂口,一发声,裂口就张开。有时候我故意把裂口摁住,把叫声憋回到肚子里,能感到手指麻麻地震动,很有力气。哑蝉肚子没有口子,一声不吭,好没趣。
叫蝉比哑蝉好吃。不过呢,雪梅不吃。
我觉得城里人大概也不会吃,大家都说雪梅将来会嫁给吃商品粮的城里人。
雪梅说:我才不吃呢,脏兮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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